迷藥的效果並沒有持續太久。
蘇纓是在飛快前行的花轎中被顛簸醒的,頭還有些昏沉,她神誌尚沒有完全清醒。
轎子就咚的一聲被扔在地上。
捂著被撞的更疼的腦袋,蘇纓便聽到有人快步上前叩門。
“寧遠將軍府,送人來給太子殿下。”
搖搖迷茫的頭,蘇纓接上之前的記憶,她這是被父親下了藥塞進花轎裡。
聽到小廝的叩門聲,才驚覺她被送來的竟是太子府!
立時驚駭不已,太子殿下那是蘇纓連聽都不曾多聽的人物,與她可謂是雲泥之彆。
再瞧自己,分明還是一身的嫁娘裝扮。
就這般被沒名沒份的送到了太子府,和獻身有什麼區彆。
心神慌亂之際,門被推開了。
蘇纓倏的一下捏緊帕子,心跳砰砰。
“這……這算怎麼回事?”
入耳是一聲老者的嘟囔,聽到不是太子殿下本人,蘇纓驟然鬆一口氣,接著那聲音又在她旁邊響起。
“在下是太子殿下內侍卓慶,敢問這位是蘇府哪位小姐?”
半晌沒有人回答,蘇纓揪著帕子,強忍恥辱,“民女蘇纓。”
“原是蘇大小姐!”
或許是蘇纓太緊張產生錯覺,她竟覺得卓公公的語調多了些不易察覺的客氣。
卓公公又道:“殿下尚不在府中,蘇小姐來的突然,老奴也沒有準備,不如先進府坐吧。”
都到了太子府門口,蘇纓不用想都知道轎外必是護衛重重,她既然到這,就不可能隨隨便便輕易離開。
強壓下歎氣,蘇纓將蓋頭壓緊了些,彎腰出來。
紅蓋頭遮著她的視線,蘇纓眯縫著眼努力從透過的光去看,周圍並沒有小廝們的身影。
原來將她扔到這裡,他們敲開門就逃了。
“小姐隨奴婢來。”
一陌生的年輕女聲從耳邊傳來,她的小臂被輕柔托住,引著她往前走,蘇纓猜應是府中的丫鬟。
無聲被扶著走了許久,蘇纓終於聽到門開,她被帶進了一處屋子。
“請小姐在這稍等片刻。”卓公公在她麵前說完,就帶著其餘人轉身要先退下。
“勞煩且慢!”蘇纓頂著蓋頭急切的往前半步,膝蓋撞到了矮幾上,她連疼都顧不得,“敢問公公,殿下如今在哪?”
“殿下赴往沈府吊唁。”
心下詫異,蘇纓不由追問,“吊唁?”
卓公公還真是耐心,對著她也能溫聲解釋,“今日早晨,尋到了沈家二房公子的屍身。”
啪的一下,蘇纓好似被驚雷劈中,失力跌坐在身後的床榻上。
見她再沒問話,卓公公就帶人出去關上門。
吱呀的響動,像是遠方傳來的哭嚎。
蘇纓低著脖子,心口猶如被巨大的石頭壓住,再難提起一口氣。她這些日子來恍恍惚惚,猶如在密實的網下艱難求生,就連今天她都想著要在被送去李喜府中的路上逃走。
聽到李喜出事的消息時,她本以為命運終於眷顧她一次,能迎來轉機。可誰能想到,就這般被當作一個禮物又送了人。
仿佛她的掙紮,她的走運,都不過一場笑話。她所謂的度過難關,抵不過父親的臨時起意。
今日整天滴水未進,身體本就疲憊不堪,眼下紅杏也不在,她孤孤獨獨一個人。沈公子的死,就成了壓垮她情緒的最後一根稻草。
就像是昭示著她悲苦的命運。
蘇纓忍不住心裡頹喪的念頭,太子殿下自然不可能看得上她,像她這樣自薦枕席的女子,最是被人不齒。
他必定會嘲諷自己,而後嫌惡的把她扔出府去,說不定連她碰過的每一物都會被扔掉焚燒。
累日來積壓的情緒,讓蘇纓抑製不住對自己的擯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順著臉龐滑下。
四下無人,她哭得儘情,肩膀都一抖一抖。
是以並沒有發覺,有人推門走到她麵前,沉默著看了她許久。
“蘇小姐。”
男子的聲音如同玉石相撞,猝不及防從麵前傳來,蘇纓的哭泣都戛然而止。
她這才看到,有雙腳就在她麵前不遠處。
清冽如鬆的香氣襲來,像是一瞬間將她帶到落雪的森林,蘇纓心臟不受控的劇烈跳動,手指無措的卷著帕子。
“蘇小姐,我知你心意,你父親此舉亦非我所願。”
沒有她預料的嘲弄鄙薄,他的嗓音聽上去太過平淡溫和,蘇纓呆愣仰起頭。
並未注意到,他的手已握上蓋頭垂下的絡子,輕掀開蓋頭。
紅綢揭開,麵容顯露,夫妻既成。
被遮擋許久的雙目驟然見光,蘇纓不得不眯起眼片刻去適應,視線慢慢恢複清晰。
她先看到了一雙幽深眼眸,剔透如琉璃,比星辰還要深邃。眉眼神色淡淡,鼻梁挺拔,唇角輕彎,溫潤得像是一方暖玉,讓人不自覺放鬆。身著一襲月白暗紋襴衫,氣質矜貴。
原來這便是賢名遠揚的太子殿下,晏濯安。
他的目光像是在她眼眶上留了片刻,便平穩移向一旁,任著她打量。
氣度閒淡,仿若這不是什麼難堪場景,蘇纓都幾乎忘卻她方才種種糟糕情緒,怔忪無措。
默然許久,一旁的燭火突然啪的搖晃了下,蘇纓才驚覺自己一直巴巴的盯著人看,立時垂下頭紅了臉,淚花還掛在眼睫上。
蘇纓發覺她還坐著,趕忙邊往起站邊開口,“見過殿下,民女蘇纓。”
卻不想起的太急,她眼前發黑,身子就往前晃。
手腕被人搭了一下,她仿佛觸到帶有微微涼意的指尖,下一刻就迅速撤走,柔軟如水的衣袖從她掌下滑過。
站穩身子,蘇纓臉更紅,急切的想解釋自己不是要投懷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