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掃到其中的紅杏,晏濯安在卓公公前收住腳,“吩咐下去,往後膳食中少做蕈子。”
蘇纓尚沉浸在被他允諾的歡喜裡,見有侍女來收拾,就先招了紅杏回房。
揉著尚有些漲的肚子,蘇纓姿態放鬆,不多久就有了困意。
紅杏看她打哈欠,不由得輕笑,“真好,姑娘也算是苦儘甘來,能得殿下青眼。”
他們之間的約定,蘇纓與紅杏都沒說,也隻好笑笑由她說。
“奴婢原來還以為,殿下隻是發一發善心,沒想到與姑娘當真有意,姑娘連自己的飲食偏好都告知殿下了。”
蘇纓詫異,“我不曾說呀。”
紅杏掩唇笑,“那殿下方才還交代,以後不準做姑娘不喜吃的蕈子,看來是殿下用心多些。”
立時便想起方才那道香蕈肉片,蘇纓抿唇,暗道殿下真是心細如發。她其實也並非吃不得蕈子,隻是不喜那種味道,她總覺得有種泥土腥氣。
可是她竟然一點都沒發覺,他有什麼喜歡吃的與不喜歡吃的。
莫名有種不稱職的感覺,蘇纓此後的每頓飯,就開始分神去觀察晏濯安的喜好。
可他實在是太難被探查。
太子府的膳食,幾乎沒有重複過一道菜,可每道菜他都神色如常的動上幾筷子。
簡直是不偏不倚的對待每道食材。
蘇纓都快要泄氣的時候,總算見到晏濯安今日比往常多盛了一碗湯。
還是碗甜湯。
都快過去五日了,蘇纓幾乎要喜極而泣,咧著牙辨認其中的食材,並無什麼新奇,隻除了它是甜的。
經過五日的不懈努力,蘇纓終於有種類似於扳回一城的鬆懈感,原來殿下偏愛甜的。
借著喝湯的動作,晏濯安掩下眼底的微末笑意。
輕咳一聲,晏濯安目光偏向她,“蘇纓,你明日有事嗎?”
她當然沒什麼事要忙,蘇纓搖頭。
“既如此,我帶你入宮。”
他說的隨意,蘇纓卻從聽到話的那刻起就緊張不已,她前一晚幾乎沒睡,一直拉著府上年長的嬤嬤請教衣著服飾與舉止言行的規矩。
即便嬤嬤幾次寬慰,有殿下在,必不會有人刁難了她去,蘇纓也還是不放心。
等燭火燃儘,嬤嬤的哈欠都壓不下的時候,蘇纓終於放她離去。才挨了挨床,便又早早起來沐浴洗漱。
待日頭大亮,晏濯安與政事堂大人們議完了事,又返回府中接她的時候,蘇纓已妝容姣好,姿態端莊。
“殿下。”蘇纓手裡拿著兩個流蘇簪子走向他,“你看哪個好?”
這兩支發簪皆是燒藍,也都墜了珍珠流蘇,最大的不同就是其中一紋樣為蝴蝶,另一為蘭花。
晏濯安略作思量,選了蘭花的那支。
窺見他今日穿的衣袍暗紋為蘭草,蘇纓欣喜接受,遞與紅杏要她給自己簪。
橫空卻出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拿走了那支簪子。
沒理會她眼底的驚異,晏濯安牽著她在銅鏡前坐下,比劃著合適的位置。
蘇纓則定定看著鏡中的他,眉眼低垂,嘴角似笑,無端的溫柔和煦。畫眉梳妝一向是閨房之樂,蘇纓眼尾不自覺瞥到了後麵的床榻,那裡還殘留著她睡過的體溫。
驀然便覺胸口發悶,蘇纓舔舔唇,下一刻就有手指壓在了她的唇上。
“剛點好的胭脂。”
他開口,嗓音與平常閒聊一般無二。
銅鏡之中,她紅潤帶有水漬的唇上,抵著他修長的手指。
“好了。”晏濯安輕道,手指抽離,他簪好的珠釵流蘇搖搖晃晃拂過臉頰。
蘇纓更想舔舔唇角,又顧著他剛才的動作,硬僵著不動。
萬幸晏濯安又往後退開半步,“該走了。”
方才略覺稀薄的空氣才流通開來,蘇纓長舒口氣,暗道自己約莫是有點風寒了。
進宮的路上,晏濯安似乎也更沉穩了些,一直靠坐著低頭不語。
蘇纓則緊張的連句話都說不出來,跟著他入宮門又換了轎輦,最後又徒步往前走了近一刻鐘,他們總算到了一座巍峨宮殿前。
“不用擔心。”沉默一路的晏濯安,忽然轉過頭來道。
繃著臉點點頭,蘇纓落後他半步,緩步走上去。
殿門尚閉,宮人遠遠瞧見他們,就早有人入內通傳。
晏濯安便負手帶她在門口等。
本以為不稍片刻就有人帶他們入內,可等來等去,蘇纓心頭的忐忑都消磨沒了,腿腳酸軟,也沒有宮人來迎他們入內。
瞄著不遠處幾個恭敬彎腰的小公公,蘇纓皺眉,忍不住猜測,皇後殿下莫不是因為不待見自己,才遷怒到殿下不願見他?
如此想著,蘇纓忍不住上去扯了扯他袖子。
晏濯安轉頭看過來,眼底透著股股涼薄寒意。
蘇纓怔愣,不覺就鬆開牽著他衣袖的手。
下一刻看清是她,晏濯安眼睛一眨,便又是溫潤君子,他關切的低聲問:“站不住了?”
搖搖頭,蘇纓問道:“殿下,我一直沒來得及問,為何要帶我一個侍妾來見皇後娘娘。”
“誰說你是侍妾?”晏濯安又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殿門,突然站到她身側,一手環住她腰身,讓她將力氣靠在他身上一些。“你是太子良娣。”
太子良娣,僅次於太子妃的品階,可代太子妃行宮廷事務。
蘇纓萬般錯愕,情不自禁抬手摸摸自己額頭。她是不是睡夢中遭到了仙人賜福,才能接中從天而降的大餡餅,當真沒有被砸出腫包嗎?
晏濯安按下她的手,眉間似有惋惜,“太子妃牽連過多,尚不是好時機。”
怎麼言語中,還頗有些委屈了她的意思呢。
蘇纓咋舌,呆滯得接不上話。
下一刻,對著他們緊閉許久的大門總算是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