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哭了?”
柳氏的聲音忽然傳來。
謝知雪恍惚的看過去,柳氏撩起珠簾走了過來。
她摸向臉頰,一手淚水,心悸的感覺還在,她壓下那股惶恐,“沒什麼,就是魘住了。”
柳氏了然,“這些日子多雨,夢魘倒是正常,等這雨季過去,應該會好些。”
“嗯。”謝知雪虛浮地應聲。
柳氏許是心中高興,沒察覺謝知雪的情緒,反而帶了笑,笑吟吟的,“告訴你一件好事,再過三四個月你父親就要調往京都了,據說位份不小,還是個侍郎呢。”
她耳朵嗡聲,刺鳴聲穿透大腦,驀然僵住,呼吸發緊,眼前的事物都變得虛幻縹緲。
過了許久,她才抓緊柳氏的手臂,“娘,你說什麼?”
柳氏以為她是高興壞了,拍拍她的手臂,又道,“我說,你父親再過三到四個月就要調往京都了,看樣子是去兵部擔任左侍郎一職,上頭已經下了旨意,但具體還是得等那日再說。”說到此,柳氏的眉眼間笑色更濃,這麼多年也算是熬出來了。
“當你祖父重病解佩,遷往江左,你父親為仁孝之道,舉家搬遷,病床前伺候你祖父,放棄了大好前程。好在聖上惦念,沒有忘記我們謝氏,你父親這麼多年的努力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讓我們謝家重回京都,如今總歸有些盼頭了。”
柳氏眼眸紅了紅。
謝知雪卻笑不出來,麵容更顯蒼白。
夢境中謝家未來的慘狀,好似曆曆在目。
果然,這些夢都在一一應驗,那怕她不想麵對,也不得不去麵對現實,那是擺在眼前的。
她該如何自救,又如何救謝家?
謝知雪指節攥緊發白,她多想問一句能不能彆去京都,就待在江左不好嗎?
可是柳氏那眉眼間的欣慰與高興是壓不住的。
這麼些年,父親母親一直想回到京都去……謝家人本就是京都出生,隻是因為當年祖父重病辭官才舉家搬遷,嚴格算起來京都才算謝家人的家鄉,而柳氏的那些姊妹們也在京都,已是多年未見。
她不知該如何開口,又該用什麼理由去阻止?
她要說以後謝家滿門下場淒慘,父親會信嗎,母親會信嗎,況且已經下達調任,若不去便是抗旨不尊。
沒得選,隻能去。
謝知雪壓下心中哀戚,隻能微笑道:“女兒在此恭賀父親母親了。”
柳氏輕笑,“不說這些了,你與那謝家九郎如何?我看他倒是對你還算中意,他如今中了進士,以後肯定是留在京都的,如你能嫁給他,便能一起在京都,到時候還能常常相見,這是最好不過的。”
謝知雪想起那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心中卻並無悸動,陸九郞是好,但護不住謝家。
她低頭道,“母親,我對陸九郎無意……”
柳氏倒是沒有意外,而是遲了一會,則道:“這倒是也不急,才見一麵而已,明日你姨母邀你去喝茶,多與陸九郎見見幾次。”
“可我……”
“如果實在不喜,那母親絕不逼你。”柳氏抓著她的手,懇切道。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謝知雪也不好拒絕,隻能點下頷首,“是。”
見她答應,柳氏高興地彎了眼,“明日早些去,也能多陪你姨母說說話。”
“嗯。”
柳氏走後,謝知雪仍然想著那個夢,她雖做預知夢已有半年,但大多數都是斷斷續續的,很多時候發生了才記起那些夢,隻有這次的夢她記得極為清楚,幾乎是每個細節都無法忘記的程度。
謝知雪坐於書案前,油燈照耀,纖細蔥指握著筆杆,狼毫貪墨,她一筆一劃寫上——
陸、明、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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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斜風細雨依舊,不過相較於昨夜裡的大雨,今日已經小了許多。柳氏早早的為謝知雪備好了前去陸家的馬車,不過一刻鐘就到了陸氏庭前。
謝知雪有拜帖,暢通無阻地進了陸府,身後唯有翠珠跟著。
陸氏院落眾多,四通八達,謝知雪穿行過梅林,翠珠在身後為她撐傘。
昨夜雨水下的太大,地麵低窪,儘管很小心,卻依舊無法避免的濕了鞋麵。
謝知雪看著那一點點洇開的鞋麵,不知怎麼,就想起了謝驊那沾了血的衣袍,也是這麼一點點洇開的。
她的麵容倏然一白。
千萬銀絲落下,世界仿若被照在煙雨之中,夾著雨的風吹向了她的麵龐,呼吸之間都帶著一股涼意,骨頭縫隙更是都鑽滿春寒,像極了那座大牢中的陰濕暗冷。
有時候一個念頭產生的很快。
不過就是一刹那的事情。
她忽然有了個決斷。
那是她昨夜一夜未眠都在想的事。
她決定試試。
翠珠看著謝知雪不動了,也站在了原地,“小姐?”
“翠珠,我鞋麵濕了,這樣去見陸九郎不好,翠珠,馬車裡有雙備用的雀頭履,你給我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