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幻即離 伽衡還以為她看到屍體的……(2 / 2)

敕勒歌 赭梧 3768 字 8個月前

“具體的不行,”他低聲道,“但是......那些駱駝並非被人打過,看傷口便知道是它們自己在樹上或者木樁上蹭的。駱駝這種動物,一旦有個蚊子包都會使勁兒蹭,直到蹭破、吸引蛆蟲來,引起惡性循環。有的駱駝能因蚊子包而感染死亡。所以隊伍裡隻要有個人把熟爛的水果汁液抹在它們腿上,就能招來蚊蟲,發展成這個樣子。所以我一開始就說另有賊人,以免打草驚蛇,更不好私下多透露麼……”

“噢,沒關係,”阿忍立刻道,“我保證不是我!這話也不會跟彆人說的。”

伽衡一下子笑出了聲,“不不不,我就是解釋一下為什麼聞辯叫我彆亂說。彆不高興就好。”前麵的隊伍已經動起來了,他拉著巴瑞施瑪的鼻勒,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她笑,“阿忍姑娘,我來為你牽駱駝。”

旁邊的曹豐年陰陽怪氣地學他:“喲喲喲,阿忍姑娘~”

“你要叫趙娘子,”伽衡回嗆他,“人家跟你不熟,真沒禮貌。”

後麵就是伽衡和曹豐年極其幼稚地口頭攻擊,阿忍把臉埋進巴瑞施瑪的毛裡,假裝什麼也聽不到。她覺得自己的思想好像出了點問題,但她不願細究,不願想,當下隻是考慮起塑像的事情來。義夫在製作塑像的時候曾不經意提起,是給賭坊做的,可是連哥舒將軍求的關公像他都隻做了一個月,這件成品光是細泥造型的步驟就花了兩個月,更彆提後麵還上了色。究竟是什麼大人物讓義父這樣費心?她覺得可能要到長安才能親眼看見答案。

鄭櫪的腿也在這次意外中砸傷了,有時也和她一起騎巴瑞施瑪。巴瑞施瑪怪不情願的,逮著機會就往他臉上吐口水。過了大震關,到分水驛,她就立刻給義父寫了信講述了途中的遭遇。

此後他們一路疾行,過鳳翔府、興平縣,到了馬嵬驛,那時所有人都對這裡將要發生的驚天事變無知無覺。此行走的是沿渭水河穀的南路,到鹹陽前的最後一站是茂林南的溫泉驛,再往前南北路的商人便彙聚於鹹陽。

她不敢想象長安是什麼樣子的,光是鹹陽便讓人望而駐足、目不暇接,躊躇於城門時第一次意識到她的沙州不過是個黃土和沙壘砌的邊陲小城。鹹陽驛旁邊有座石橋,很多人牽著馬在這裡說話,伽衡來過多次,早已見怪不怪:“這是也叫渭城驛,是送彆的地方。”

於是想到那句“渭城朝雨浥輕塵”,原來王摩詰先生的詩是在這裡寫的;又想起“一驛過一驛,驛跡如星流;平明發鹹陽,暮到隴山頭”,她竟是全見識過了。聞辯看時間來得及,提議可以在這裡停留幾日修整一下,伽衡不怎麼讚同,一個勁兒催著他去長安。聞辯想他明明該希望拖延一下路上的時間才對,怎會如此著急地趕路,隨後又想到不剩幾日便是正月十五,長安的上元節將燃燈接待各國使者,那天萬國來朝、夜舞魚龍,男女老少通宵達旦地慶祝。

聞辯於是知道他想和阿忍一起去看,心中煩躁,但他又知道阿忍一定也是想去的。前天雨夜,她扣響房門問他“知幻即離,離幻即覺”這句話是不是有問題。人“知幻”以後,為什麼就一定會“即離”呢?

他答:“這確實是一個問題,‘即’字用在這裡太敷衍了事了,還得是有慧根的人。修行者能做到離,不適合修行又沒機緣的人強求不來。”

她靜默了一會兒,屋外的大雨打在青瓦上,整個世界都在這樣響動的聲音中昏睡。“您是修行者。”

“我是,並非因為我悟出了設麼道理......就像老人吃得少睡得少,是因為不喜歡嗎。”他笑道,用一根手指叩了叩腰間懸掛的寶劍,“你有沒有疑惑過,一個不會武術的人為何佩劍?此物是我的傳家寶,少年出門時便帶在身上了,哪個沒慧根卻心誌堅定的人偏要修行,我倒可以用它助其一臂之力。”

阿忍打趣道:“怎麼助?抵著他的脖子,說你不‘離’我就刺你?”

“這就如方術,看你信不信了。”

深深的無力感讓他一陣頭痛,聞辯擺擺手,說明日就走。

伽衡回到雜役們休息的院子裡。曹豐年正與幾個胡人一起編草唱歌,曹沛沛把一張紙片擱在膝頭寫信,漢人們聚集在一起躺著曬太陽閒聊,大家都抱著一種辛苦的旅程即將結束的雀躍心情——隻有一個人與這愜意和睦的氛圍格格不入,正皺著眉汗流浹背地練劍。

此人名叫安金,要論體型不如曹豐年高大,然而下盤穩健,結實的肌肉上青筋暴起,勇武非常,是去年歲首節比武的冠軍。粟特人的歲首節相當於唐人的春節,並會舉辦為期七天的比武,這期間首都馬拉坎達的人都要穿上新衣服,剪發修須,然後前往城外的空地進行為期七天的比武。最後一天的時候,國王會把一枚金幣放在靶上,射中者會成為“一日之王”,可以在這一天內為所欲為。安金去年先是殺了六個有過節的人,強占了一個正準備出嫁漂亮姑娘,第二天就被憤怒的人群唯獨在家門口,這才從後門逃出來加入商隊、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