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計奈情何 伽衡得意道:“什麼搶……(2 / 2)

敕勒歌 赭梧 4266 字 8個月前

回大堂後他的猜想就得到了驗證,伽衡正在與侍女說話,請她幫忙為阿忍蓋好被褥、關好門,看起來心情好得不得了。侍女一邊瘋狂點頭,一邊抑製著上揚的嘴角,遐想著剛剛發生了什麼。轉身看見他,伽衡甚至懶得打招呼,點點頭便快步出去了。

曹沛沛站在原地消化了一會兒所見所聞,覺得一會兒氣急敗壞一會兒如墜冰窟,胸中冷熱交替,呼吸越來越急促。就算你......他咬牙想道,然而趙娘子可是清白的、未出閣的姑娘!再說,她那樣矜持溫和的性格,怎麼會容許你這樣胡來?他幾乎斷定伽衡是用了什麼下流的手段,但現在趙娘子還什麼都沒表示,自己在這兒計較個什麼勁兒。

就算趙娘子明日起來悲憤不已,又能怎樣呢。他拖著腳步上樓時悲哀地想,我也不能為她做什麼。我就算不怕挨打,也不能丟掉這份工作呀。

大樓內的燈光是溫暖的橙黃色,窗外的夜空也亮如白晝,交相輝映間,長安城美如瓊樓玉宇。但這終究不是他的容身之處,這裡的一切旖旎佳話也與他無關。

長安是個好地方,然而我有家的。

鄭龜壽和鄭櫪此刻也在街邊的某個小攤上吃焦圈,鄭櫪年紀小,興奮地伸長脖子到處看,對麵的鄭龜壽也用手撐著臉觀賞著遠處的花燈。他感覺自己年紀有些大了,到這個點就有些熬不住,然而實在不想掃侄兒的興。“小子,”他慢慢開口道,“過兩天我可能要離開長安。”

“商隊就要離開了嗎?”

“我和聞辯要離開,按照約定付他報酬。你自然還是和大家一起留在這兒的。”

“我和你一起走吧。”鄭櫪語氣平淡。

“喲嗬,一路上你都在不停地試探我,這會兒就想和六叔一塊兒啦?”鄭龜壽哈哈大笑起來,男孩果然如他預料地一般惱羞成怒,“誰想和你一塊兒?聞辯走了,就要聽章堂和伽衡的話,他們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不帶著我也行,給我點錢,我回秦州給六嬸幫忙去......”

他聲音停住了,鄭龜壽在桌下將一顆珠子塞進他手裡,桌麵上的另一隻手端著酒杯,泰然自若地啜了一口。鄭櫪驚疑不定,瞥了一眼,那珠子在黑暗中竟然散發著幽幽的黃綠色光芒。隨珠,這能賣多少錢?

“彆給我賣了啊。”鄭龜壽道,“長安馬上要變天咯,你到時候就拿著這顆隨珠去找呂蒙恩,他看了便會保護你的。吃這個焦圈,要涼了。”

一群孩子哄鬨著跑過去,好像在爭搶一個精美的兔子燈,後麵幾個仆從無奈地追。其中一個小女孩的膝蓋撞到了他們的桌子腿,一下跌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鄭櫪驚得沒拿穩隨珠,珠子骨碌碌地不知道滾到哪裡去了。一時間,他滿地亂爬著追隨珠、小女孩高聲哭叫、仆從一邊去抱她一邊打桌子喊“壞桌子”,精彩的鄭龜壽都不知道往哪兒看。

鄭櫪在隨珠滾到水渠的前一秒撲過去摁住了它。回去時,孩子們都不見了,隻有鄭龜壽姿勢也沒變一下。萬一我沒找到呢?他突然想,萬一我沒找到,他該走還是走,長安該變天還是變天,我該倒黴還是倒黴。一直叫我去做莫名其妙的事,卻什麼重要的消息也不給我說......他定定地站著,正月的寒風呼嘯而至,突然一下把如夢如幻的歌舞聲衝散了。鄭龜壽朝他招了招手,他還是過去坐下。

“靠譜點兒,我一路上都藏鞋子裡,掉不出來。”鄭龜壽眯眼笑道。據說這個六叔長得很像父親,濃眉大眼,笑起來鼻子上還會聳出許些細紋,給人一種純良的錯覺。母親當初就是信了這副相貌,與同為仆人的父親私通,躲在馬槽後生下了他,所以取名為“櫪”。誰也不想費心取個有祝福意義的名字,這孩子的出生帶來了災難——母親挨了一頓痛打,父親跑了。

所以鄭櫪從小就知道,即使是至親也靠不住的。

他眼下嗯嗯啊啊地應著,兩人又吃了一會兒,到了醜時準備打道回府了,隻好戀戀不舍地舔乾淨筷子。鄭龜壽見他這副模樣,好笑道:“店家,再來一份,用油紙包好帶走。”又問了茅廁的位置,帶著鄭櫪過去。

鄭櫪道:“我不解手。”

四周無人,是上元佳節夜裡難得的僻靜之地。鄭龜壽也不脫褲子,轉身對他說:“現在才是重點......想知道你爹怎麼死的嗎?”

那要從最開頭講起呢。鄭氏古玩鋪,你知道嗎?你肯定不知道,你懂事的時候,它已經沒落了;而在我懂事的時候,它如日中天,在長安東市都有大鋪麵。那是我的祖父、你的曾祖父開創的,他叫鄭宗望,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父親去得早,祖父疼愛我們所有人,給我們講故事、教我們經商,但他最信任大哥,有些事情隻交給大哥去做。嫂子懷著你的時候,他路過秦州,說要去沙州,找一個姓趙的工匠。

“幾年後他再次路過秦州,說這回是要去長安。那是我見到他的最後一麵。”

鄭櫪心裡發堵,“但是我娘說他是個——”

“不是。”鄭龜壽打斷他,“他要做的事情,是和誰都不能講的。但我差不多猜出來了。那是你曾祖父的命令,他要你爹完事後立刻自儘。你爹呢,也是個孝順的。”

“啊?你不是說曾祖父最喜歡我爹,為什麼會讓他自儘?”

“因為鄭宗望自己要複活。”鄭龜壽嘿嘿一笑,“在自己必須要守護好的秘密之前,哪還管什麼子子孫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