Ⅸ. Traditori “再給根煙……(2 / 2)

Kiss Me Kill Me 那奢 6141 字 8個月前

carpe diem, quam minimum credula postero.(活在當下,儘量不要相信明天)

有違詩人的本意。他們買不起明天。

隻有一句話作這一瞬的贖價。

ego facio quod volo.(行我所願)

情話分神。

除了不知所謂的音節,這間囚室隻占有沉默。

在無聲中——

他將對自身的決判贈予他。

喉結以上儘情舔吻。睫梢、耳廓。舌尖抵著耳甲腔說些不可信不可聞的隱語,而平安夜的接吻不會多於兩次。喉結以下放肆撕咬,彈片遍布,體無完膚。

在幻象中——

色身隨撞擊晃動,肌膚與光影的界線在幻覺中模糊變形:燈光搖曳,被血染紅,夜空與形體的交界宛如等離子弧,向外扭曲,邊緣呈現鑽石環的瑩白;那是這個星球上獨有的奇景,在白晝時看到黑夜,在黑夜中看到日影,而日全食的全部時間,相對於恒星本身的命限,也隻是那麼一瞬。

但這一瞬仍可被提純為抽象概念,在理念的世界裡存活,就像每個轉瞬即逝的眼神,永遠在印象的世界裡明麗;每次有偏誤的解讀和無止境的改寫,都是刺穿時間的嘗試。

他一次次刺穿這具快死的軀殼,一個人鎖起他瀕死的形神,假裝它的體溫並非來自他自己。

頸上的血乾涸。

新血從左手淌下續命。

他用流血的左手掐進他的後頸,翻身居上,起落不緊促,深沉、竭儘全力,豁命刻入他。

他眼角蒙著血紅的淚光。

因為留不下什麼,隻能留下占據與被占據的感覺,焚滅前看他的最後一眼,記得他的最後一個瞬間。即便是錯覺。

他給了。

他要的。

他吻去眼角血紅的淚光。

因為留不下什麼,隻能占有焚燒與被焚燒的感覺,冷卻前看他的最後一眼,記得他的最後一個瞬間。即便是錯覺。

他買不起落在他眼角的親吻。

但——

如果他願意。

他開給他的要價也是一句話。

J’ai envie de toi, du début jusqu’à la fin, jusqu’à la mort. (我要你,從始至終,直到死亡)[41]

餘燼飛散。

沉積的餘燼裡長出掌骨,蛇吻般纏上頸部。他化生為一顆頭顱,掌骨鑿入顱骨,血肉片片凋落,快感在落儘時衝擊巔峰。指端嵌進腦後:幾枚骨做的釘子。他的骨。釘進去,他死,幾百年卸不下。

一瞬蔓延成幾百年,成一場無止無休的報複。

在盛宴裡——

他沒有叫過他的名字。

他也沒有叫過他的名字。

如果個體間的聯係卑微到隻剩欲望,姓名就無足輕重。在蓄意拋卻附屬品、隻貪圖饜足的肉|體交易中,以名相稱是不被容許的謬誤,那與遺忘的初衷相悖。

他在餘韻裡引導空氣拚出末兩個字。

砸碎墓碑以潔淨磐石;或遺忘你名以銘記。

幻覺的盛宴專供活人飽足,盛大無饜,飽而不足。無以解讀或追溯。

他擁抱、親吻的,終於不可臆測的他日爛作碑石,刻痕風化,表麵平滑,印不下殘缺的指印或唇紋。

他們能擁抱著共眠的時間很少。

假裝能擁抱著共眠的時間不多。

這一夜月光很好。

他抱著他翻身朝向裡側,背對這一夜很好的月光。

他守著他的背影睜了一個晚上的眼睛。

月光如舊。

銀亮的一束,從簾門間俯衝進來,撞上鏡麵又折回床前,潔淨得耀眼。鏡麵裂痕將光束分解為銀白塵埃,月影偏移,一抔抔塵土撒下,把兩具一動不動擁抱著的屍骨埋進去,在夜裡鍛出兩個人影的型範。

天亮之後,溶解於光。

與體溫。

與記憶。

他們能清醒著擁抱的時間也不多。

晚安之後,早安之前。

他將他藏進黑夜。

他把他留給白天。

這一夜沒有晚安。

這一夜隻有很好的月光。

明日是晴天,會有很好的陽光。

有晚上,有早晨,這是頭一日。(創世紀1:5)[42]

天亮了,他把槍給他。

“早安,認萍生。”

“再給根煙。”

慕少艾說。

他把空煙盒和槍給他。

這一次槍沒有上保險。

慕少艾抵按住他的後心,右手扣下扳機。

這一次是心口對心口。

他的左手還在他心口安放,五指形如拷問,意欲抓出他的心臟,或是狠虐地烙進去;而血沿著手背滾落,把子彈封在自己的心口,又像是對叛徒做出一個保護的手勢。

他想起有限個清醒的夜晚,有限個心口貼後背的擁抱。心口和背部相貼,他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他,每次互道早安的練習與虛實不明的情愫浸在黑夜裡,無從顯形,無從匿跡。

手卻可以疊在心口,用一個防護或是傷害的姿態。

他的右手捧起他的左手,緊貼心口展平五指,輕握腕部安放回他身側。

第二把P365並著他的影摔落,砸散兩支煙的殘軀與無法混合的灰燼。

他寫下答複。

影投進彆個世界。

天亮之時,溶解於光。

“早安。”

落幕。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W.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