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靈動了動,空中日光正盛,但她身上卻永遠寒冷刺骨。
她看著人群中央的司祺,紅袍加身,雖襯得他更加俊郎奪目,但她心中卻隻剩恨意。
陽光愈盛,體內卻愈發冰冷,留魂咒隻能持續半個時辰,扶靈知道,自己快要消失了。
空氣中依舊彌漫著嘈雜的議論聲,片刻之後,一個身影緩緩倒下,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全部被眼前的一幕震驚——
玄冥宗宗主司祺,當眾入魔,七竅流血,慘死在大婚當日。
角落裡,女人的身體徹底消散。
無人曾注意,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空中悄然落下——
這世雖報了仇,但死去的宗門子弟,卻再也回不來。
這份罪孽,她扶靈——惟願來生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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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州六月,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節,冰涼徹骨的寒潭深水,被這熱意侵襲之後,也噴薄出絲絲縷縷的燥動氣息。
梅湖島後山,一青衣女道人正匆匆而過,空氣中雖是靜默一片,但隻看她的表情,便知道發生了大事。
女道麵色擔憂,一路向湖邊走去,越是臨近,步子就越發的快。
方才天降紫雷,正好落在梅湖中央,湖水飛濺,湖邊的植物全都被淹沒,還未走近,女道的鞋子便已被腳下泥濘打濕。
女道抬目一望,隻見湖麵正一片平靜,心下不由得沉了沉——
今日是她的徒弟渡劫之日,也不知她是否承受住了天雷之擊。
心中正是憂慮之際,湖邊一簇草叢中卻傳來一陣細微動靜,一陣風吹過,撩開水草一角,隻見那泥地中生出兩支樹杈似的物體,像是金色,但因沾了濕泥,隻能瞧見一點點的金光了。
女道隻不過遠遠瞥了一眼,眸中便生出驚喜的色彩,一直懸著的心,也在此刻放鬆下來——
成功了!
自古以來,就有“鯉魚躍龍門”的說法,而女道的徒弟九嚶,便正是世間少有的靈鯉魚。
此番渡劫,紫雷中便藏有一道龍門,想來,這孩子已經化龍成功了。
女道心喜,急急走近,果不其然,那泥地上正趴著一個半人半龍的妙齡少女。
似是化形還未結束,女孩身上還覆著半層金色鱗片,儘管染了淤泥,卻也掩不住漂亮的光華,再瞧她麵容,相貌雖冷豔了些,但五官極其精致,隻看一眼,便再也挪不開眼睛,隻不過額上那兩根龍角還未收起,整個人便少了幾分冰冷的意味,瞧著倒稚嫩了許多。
紫雷之痛非常人能忍受,更何況九嚶還需在這疼痛之中躍上龍門,此次雖成功渡劫,但她卻昏睡了整整半個月。
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扶靈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自己不是死了嗎?
她心中正是困惑,耳邊卻傳來一陣細微咯吱聲,再下一秒,竹門被推開,一個女道走了進來。
女道看見床上少女蘇醒,眸中瞬間浮現笑意,就連步子也變得輕盈,
“終於醒了,身體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扶靈剛聽見女道的聲音,心中便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覺,等看清女道的臉時,胸口已是一片驚駭,懸在身側的兩隻藕臂,也因為震驚而輕輕抖動。
眼前的女道,她認識,不僅認識,還熟悉的不得了,隻因為這女道不是彆人,正是她的姑姑,清竹宗三大長老之一的扶悅!
當年妖龍屠宗,第一個喪命的,便是她的姑姑,扶悅!
難道姑姑沒死?!
扶靈瞪大眼睛,又驚又喜,還未來得及張口,女道便走到了床前,溫柔的替她將被子往上蓋了蓋,而後才笑著出聲,
“為師倒忘了,你如今還不會說話呢!”
“你這一睡便是半月,幸好今日醒了,不然靈靈生日,我可趕不回宗裡。”
扶悅自顧自的說著,完全不知道自己這番話給床上的扶靈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帶你回宗,到時候千萬彆被人發現了真身,可記得了?”
“外界不比梅湖島,處處都是居心叵測之人,一旦有人發現你乃龍靈,必定會逼迫你與他們簽訂契約,到那時便麻煩了。”
“我本不願帶你回去,隻是靈靈一直吵著說要見你,那孩子這些年也是被寵壞了,性格嬌縱的很,也不知你們能不能相處得來……”
扶靈越聽心跳越快,到最後,甚至忘記了呼吸,她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卻不敢深想,直到扶悅站起身子打算離開,她才張開嘴唇,沙啞著聲音說出了她這輩子第一句話——
“我是誰?”
一個最簡單也最複雜的問題。
門口的扶悅驚訝於徒弟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學會說話,杵了半秒才想起應答,
“你這孩子,怎的渡個劫便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你是我的徒弟,也是清竹宗內宗大弟子——
九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