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嚶?
聽見這兩個字,扶靈不禁愕然,待她將記憶搜刮一遍,記起九嚶是誰時,心臟瞬間跟著狂跳。
她想起來了,扶悅確實收過一個徒弟,名字就叫九嚶,按清竹宗排輩的規矩,扶靈還得叫她一聲大師姐。
依宗內長老所說,這九嚶修道天賦極高,十六歲時便突破大破,踏入大能境,修煉速度之快,實在是叫人咋舌。
不止是她,那時候清竹宗所有子弟都對這位傳聞中的大師姐敬佩萬分。
彼時的扶靈還隻有十二歲。
小孩子總是希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扶靈也不例外,風頭被這位素未謀麵的大師姐分去了大半,她心中對九嚶可謂是既好奇、又有些微妙的敵意。
因著九嚶從拜入宗門時起便一直住在千裡之外的梅湖島,她始終沒有和這位天才師姐見過麵。
越是見不著,便越是好奇,扶靈向扶悅撒嬌央求許久,扶悅才鬆了口,答應在她十五歲生辰那天,將九嚶帶回宗門,介紹給她認識。
隻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她生辰前幾日,梅湖島就傳來消息,說九嚶修煉時走了岔路,不幸走火入魔引來天雷,當場斃命。
這件事扶靈印象深刻,九嚶隕落,宗內所有慶祝活動都被取消,其中自然包括她的生辰會,因為這事兒,她當時還發了好大的脾氣,足足折騰了五天才消停。
回憶到此結束,扶靈睜著眼睛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唇微微翕動,顯然是還沒有接受自己從扶靈變成九嚶的事實。
如此呆滯又震驚的表情,令扶悅很是擔心。
九嚶是千年難得一遇的靈鯉魚,往日未化形時皆是以鯉魚形態生活在梅湖中,這也是無法帶她回宗的真正原因。
她雖是一條小魚兒,但從出生時起便生了心智,雖口不能言,性子卻是十分調皮活潑,如今化了形,性格也好像跟著變了。
扶悅盯著看了一會,總覺得自己的徒弟哪裡有些不一樣,但看到最後也沒看出個所以然,隻得把原因歸結到了生活習性上。
“你化形不久,必是對這地麵上的生活不適應,若實在不舒服,便再回梅湖底下住著吧,隻是過幾日回了宗門,就不能再這麼任性了。”
靈獸本就難得,龍靈更是千金難求,世上不知多少人做夢都想要與龍靈簽訂契約,更何況,九嚶還是龍靈一脈中最高貴的金龍。
扶悅依舊有些擔心,梅湖島隻有她們師徒兩人,隨意一些倒也無傷大雅,一旦回了宗門,就得時刻注意隱藏身份了。
“也怪我那時心軟,靈靈央求了幾句,我便答應帶你回去……”
扶悅的聲音再次響起,扶靈聽見這句話,麵上終於有了些表情,似是無奈,又似是感動——
她記得清清楚楚,她那時候哪裡隻是“央求了幾句”,分明是撒嬌哭鬨纏了扶悅好幾天。
現在想想,扶悅若不是真心疼她,又怎麼舍得冒這麼大的險帶著自己心愛的徒弟回到宗門?
眼睛莫名有些酸澀,扶靈依舊一言不發,她彆過頭,眼眶有些泛紅。
扶悅見狀,也不再說話,隻輕輕撚好被子,便轉身準備離開。
空氣依舊沉悶的燥熱。
扶靈躁動不安的心在這安靜氛圍中漸漸平息,她翻了翻身,視線微抬,目光落到門口的婦人背影上,終於喊出了“師父”兩個字。
扶悅自然也聽見了,她步子微微一頓,回身時麵上已經掛上了淡淡的笑容,寬慰般的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這稱呼。
房間裡很快又隻剩下一人。
扶靈歎口氣閉上眼睛,回顧自己死後的一切,終於察覺出一些端倪。
司祺死的時候,她靈魂雖已消散,但卻還有一絲怨念留存於世,那時的她隻能稱為一縷殘識,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虛無縹緲的狀態中。
儘管意識朦朦、如墜夢中,但她還是記了起來,混沌中自己似被紫雷追逐,有人告訴她必須攀上紫雷中那道高門方能擺脫天雷之擊…
念及此,扶靈深歎口氣,終究是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前世九嚶渡劫失敗,死在天雷之下;這一世渡劫的人,卻成了她。
若渡劫成功,她便能代替九嚶活下來。
這是老天給她的機會,給了她新的身份,讓她重來一次,阻止前世的事情再次發生。
扶靈——或許此時稱她為九嚶更準確——心口沒由來的跳了跳,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張俏麗勾人的少女臉龐,這少女不是彆人,正是她自己——
十五歲的自己。
僅僅是想到這張臉,九嚶胸口便痛意難消。
既是重來,若要改變一切,不如從源頭上杜絕後患——
先殺扶靈,再殺司祺,必能保宗門一世周全。
不得不說,想法很完美,但現實卻有些不儘人意。
九嚶雖渡劫成功撿回了一條命,但從前的修為也在抵抗天雷之中消磨殆儘,也就是說,現在的她與凡人無異。
莫說殺人,就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
桌上的銅鏡微微抬起,恰好映出一張冷豔動人的臉孔,鏡中人容貌絕倫,從眉到唇,找不出一絲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