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嚶冷冷看著鏡子中的那張臉,即使有些陌生,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張臉比之前世的自己,還要好看幾分。
眉眼精致,額頭白皙飽滿——再往上看,便是兩根小小的的金色龍角,瞧著倒十分高貴,但長在這麼漂亮一張臉上,便顯得有些怪異了。
九嚶歎口氣,雙眸低垂,麵上泛出些微的惱怒。
前世被囚禁在玄冥宗的那二十年,雖不得自由,卻在司祺的逼迫下將各宗各派的高階功法學了個遍,彆說隱藏一對龍角,就是憑空變出一條小龍,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現如今,從人變成了龍,一身的靈氣全都消失不見,還要重新修煉,就連一對小小龍角,都無法隱藏,實在是叫人喪氣。
隻怕這次回宗,殺不了扶靈,反倒還要被嘲諷。
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九嚶心中冷笑,十五歲的扶靈心高氣傲,自持天賦異稟,在宗門子弟麵前向來驕傲自大,對九嚶這位大師姐,也從未有過尊重之意,倘若被她知道自己修為全無,還不知道會怎麼嘲笑自己!
修煉並不是一日之事,九嚶心中再著急,對此也毫無辦法,最後還是靠扶悅給的那幾顆回靈丹才聚了些靈氣,將龍角收了起來。
距離扶靈生辰還有幾日,師徒二人在島上休整一番後終於出發。
梅湖島與世隔絕,位於深海中央,靈氣逼人,十分適合修煉,也正是這樣的地方,才能孕育出世間僅此一條的靈鯉魚。
光是飛出深海,二人便花了整整一天。
待回到陸地上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因九嚶身份特殊,扶悅一路上都十分低調,直到行至修道者的區域,才禦風飛行。
兩人緊趕慢趕,三天下來都有些勞累,眼看距離清竹宗越來越近,扶悅總算鬆了口氣,終於決定在前方不遠處的城鎮上找家客棧歇息歇息。
這小鎮名為“穀陽鎮”,雖隻是個鎮子,但地方卻大的很,它地處四大宗門交界處,尤其靠近第一大宗玄冥宗,白日裡來往人群又多又雜,就是到了晚上,也熱鬨的很。
九嚶前世來過這裡無數次,對這小鎮中所有地方都熟悉萬分,因此並未表現出格外的興趣。
扶悅見她興致不高,還以為她在擔心回宗的事,便主動提出出去逛逛。
街上最繁華的店是一家靈藥鋪,裡麵擺著不少追蹤靈息的工具,扶悅要替扶靈挑選禮物,又擔心徒弟進了店龍息泄露,便讓人停在門口等待,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九嚶在門口站了會,目光很快就被店鋪高台上那顆拳頭大小的透明石頭吸引,不知不覺間連腳步都停了下來。
她對這個東西並不陌生——
此物名喚“幻視石”,原本隻是最普通不過的石頭,隻因被施了咒法,才得了這麼個名字,據說任何人隻要在它麵前停留數刻,它便會映出那人內心最憎恨的東西。
九嚶望著那石頭,胸口無端生出些驚懼之感,她原以為自己會從石頭中看見司祺,沒成想,那石頭中映出的,竟是前世的自己——
扶靈。
她心中既驚又駭,未曾想到內心深處對自己的厭惡已然超過了對司祺的恨意,一時間竟有些難以接受,就連那雙墨色深瞳,也映出幾分冰冷。
心思逐漸飄遠,妖龍屠宗那一夜的場景又一次在眼前浮現,那畫麵如此真實,九嚶幾乎完全陷進去,直到這時她才明白,為何那石頭中的人不是司祺,而是扶靈。
隻因為她心中有愧,愧對親人,也愧對宗門子弟——這份愧疚,比她心中的恨意更為強烈,最後全部化成了對自己的憎惡。
幻視石中的那張臉,熟悉到讓她隻看了一眼,心口便開始發疼,此時此刻,她猶如失魂了一般,萬千情緒,全都壓抑在心底,無法疏解,也無法掩藏。
她沉浸在回憶的痛苦之中,絲毫未曾察覺一粉衣少女正帶慢慢靠近。
“怎麼,你也對幻視石感興趣?這東西得要一百個高級靈石呢,你買的起麼?”
少女的聲音輕脆水靈,一下便將九嚶從夢魘中喚醒。
她心中一驚,隻覺這聲音萬分熟悉,還未轉身去看,聲音的主人便來到了她麵前,來人的臉,與她在幻視石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少女——
居然是這一世的扶靈!
九嚶眼神微變,竟沒有藏住心中殺意,隱在袖中的兩隻手已經緊緊握住,若不是此刻還留了幾分理智,隻怕她會直接出手,將眼前的少女一招擊斃!
“身上一點靈氣都沒有,看來是個凡人,想必沒見過什麼好物,也難怪,一個幻視石便瞧得走不動道了。”
少女依舊笑意盈盈,兩條柳葉眉微微彎曲,襯得一雙眼睛更加有神,再加上那張嬌豔欲滴的紅色軟唇,整個人顯得愈發嬌俏玲瓏。
“穀陽鎮不允許凡人進出,雖不知道你是用了什麼方法混了進來,但我還是奉勸一句,你還是早點離開吧,否則吃虧的隻會是你自己。”
話語之間,扶靈的目光始終在九嚶身上逡巡,幾句話聽下來,表麵上是在好心勸慰她離開,實際上,字字句句皆在炫耀,就連語氣,也是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態。
這樣的扶靈,九嚶太熟悉了。
十五歲的扶靈,已經被宗裡的人寵壞了,目中無人,狂妄自大,見不得任何人比自己強——
即便是大街上一個普通的凡人,隻因對方容貌比她更盛一籌,她便要停下來炫耀炫耀自己高貴的家世以及那高高在上的修道者身份。
太幼稚了,這樣的人,說得難聽點,就是又蠢又小氣!
九嚶絲毫不吝嗇用最不堪的詞語來形容自己,她垂眼看向身旁的少女,臉色徹底陰沉,目光中的厭惡也不再掩藏,儘數浮現——
“我離不離開,關你什麼事?你算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