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燭音腳步虛浮,在一片火光的照映下,與喧嘩的眾人擦身而過,直奔火海。
“王妃!王妃!”
有人阻攔,她卻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將人推開,自己也受力倒下。
“阿兄!”
沈燭音聲音淒厲地大喊,繼續往前爬,狼狽地站起來往裡衝。
臉龐灼熱,她仍舊往裡麵跑。
大火吞並她,她也不曾腳步遲疑。
“阿兄……阿兄……”
她在大火裡看見了倒下的謝濯臣,他身上還有正在燃燒的木柱。
大火燒上了沈燭音的身體,她不管不顧跑向謝濯臣,推開他身上的木柱,將他抱在懷裡。
“阿兄……阿兄……”
她的哭聲淒慘,仿若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對不起……”她撫上謝濯臣的臉,淚水打濕他的額頭。
大火將二人淹沒、灼燒……
“阿兄,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桃花再也不離開你了,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桃花不會讓你孤單的……”
她緊緊抱著謝濯臣,仿若許多年前,還是孩童時,他以保護的姿態將她抱在懷裡。
大火隻留下一片廢墟,和世人的唏噓。
……
沈燭音覺得刺眼,不過很快就有一片黑暗遮在她麵前,她立馬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陰曹地府是沒有陽光的。
試探地睜眼,眼前卻是一個瘦薄的手掌在為她遮陽。
她驚慌起身,身體卻不受控製往下滾,幸好那隻手轉而接住了她。
抬頭一看,男子略帶稚嫩的麵容,身上卻是不符合年紀的成熟氣質。
“阿兄?”她的聲音顫抖,眼眶瞬間蓄滿了淚水。
男子微愣,待她坐穩便鬆開了手,並未說話。
沈燭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眼前是謝濯臣,是十七歲的謝濯臣。
“哐當”一聲,驢車碾過石子,震得沈燭音又不受控製地往旁邊倒,一頭砸在木板上,疼痛令她清醒。
不是做夢。
“哭什麼?”謝濯臣眉頭輕蹙,看向她的目光頗為不解。
沈燭音低頭發現,自己現在穿的是男裝。
陽光、驢車、十七歲的謝濯臣、女扮男裝的自己……
這是……七年前?
她和阿兄都沒有死,反而回到了七年前?
七年前,謝濯臣帶著她遠赴鹿山。在那個誰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她仍舊作男子裝扮,但身份從謝濯臣的書童變成了表弟,同他一起學習,彼此陪伴了三年。
她忽然哽咽,紅著眼睛,不管不顧地撲到謝濯臣懷裡。
十七歲的少年郎渾身一僵,不明所以。
“阿兄……”
謝濯臣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上輩子她眼神不好,陪謝濯臣在鹿山書院讀書時,喜歡上了同窗平西王世子樓諍。
樓諍看似光風霽月,真如願嫁給他了才知道,不過是平西王子嗣眾多,他為了穩固地位不得不裝出一副賢德的模樣,實則殘忍暴戾。
殘忍暴戾……想到這裡,沈燭音不由心上一疼,這是上輩子世人對年紀輕輕位極人臣的謝濯臣的最多評價。
謝濯臣為了讓她配得上樓諍,不惜做了二皇子的刀,為他拉攏朝臣、鏟除政敵、背負罵名……
結果那狼心狗肺的二皇子上位後第一個要除的就是謝濯臣,覺得謝濯臣可以扶他上位就可以扶彆人上位,如今他當了皇帝,也沒有留下謝濯臣的必要了。
她做了當朝丞相的妹妹,自然配得上平西王府了。即便很多人笑她一個奴婢飛上枝頭做鳳凰,但真到了她麵前,卻是一個人都不敢說,隻因謝濯臣威名在外,鐵血手段。
沈燭音心痛難忍,既然重生,她定然不能再讓阿兄重蹈覆轍,他隻要好好活著、開心的活著就好。
“阿……公子。”
沈燭音一驚,趕緊鬆開了手。
差點忘了,現在她還不是他的義妹。
上輩子這個時候的謝濯臣克己複禮,對自己要求嚴格,對她亦是如此。但凡讀書不用心、處事不周全,都會被他罰。
麵壁、抄書、戒尺……她都挨過。如此舉動,簡直找死。
“燭音僭越。”她嘴上為剛剛的舉動認錯,心裡卻還是前世的大火,被灼燒的謝濯臣在她懷裡沒有氣息,她忍不住渾身顫抖。
落在現在的謝濯臣眼裡,以為她是在害怕被他責罰。
他沉默片刻,忽略了她對自己的出格舉動,緩聲道:“去了鹿山書院,你便不是書童了。旁人問起,便說你是我表弟,以後就叫我兄長吧。”
“是。”
她哽咽的聲音令謝濯臣疑惑,都沒有要罰她的意思了,怎麼還哭。
“到了新地方,你的心思更要多放在讀書上。”謝濯臣低聲叮囑,並沒有打算安慰她。
沈燭音知道自己現在說話的哭腔引人懷疑,便隻是重重的點頭,並未出聲。
上輩子她一直不明白謝濯臣為何總盯著她讀書,畢竟她又參加不了科舉。現在她終於明白了,是因為她太蠢,蠢得識人不清,害了自己便罷了,還害了他。
謝濯臣不再多言,雖是在顛簸的驢車上,他仍手持書卷,仿若身處無人之境。
他察覺到了身邊之人小心翼翼向他投來的目光,心中存疑,但並未理會。
沈燭音紅著眼睛,總是忍不住看他,生怕這隻是她瀕死時回光返照的一場夢。她雙手交纏在一起,指甲幾乎嵌進肉裡。
此刻的疼痛於她而言是幸運。
現在已是他們相依為命的第十年,十年前戶部侍郎府大火,燒的是戶部侍郎正妻的院子,死了很多人,包括侍郎夫人和陪她一起長大的貼身女使。
她和謝濯臣同時沒了娘親,謝濯臣在府裡沒了依靠,生活艱難,卻一直將她扮作男孩,養在身邊。尋了機會,便外出求學,逃離侍郎府。
遠赴鹿山,開啟他們在書院同床異枕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