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宋望高了大約一個頭,麵容斯文清秀,很白,像是病態的白,嘴唇很薄,沒有血色,眼睛明明很漂亮卻毫無生氣,隻是目光的焦點在宋望身上,令人不解。
宋望心裡莫名其妙顫動了一下。
她試探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來人抬頭看了眼畫作,又低下頭看向宋望,“你說,這位畫家很痛苦。”
或許是前來探討對畫作理解的觀眾吧,宋望想著,點了點頭,解釋道:“是的,雖然在開始看這副畫時,會被其中所傳達的情緒所影響,比如焦慮、恐懼,乃至於新聞上所說的‘影響精神’,但我感覺作者本身在創作這幅畫的時候就是極端痛苦的,不是簡單的精神痛苦,或者為了讓觀眾難受而可疑地做些什麼……就好像……”
來人靜靜地等待著宋望的遣詞造句。
“他被他無法控製的東西折磨,他分不清哪個才是自己。“
——就和她自己一樣,宋望在心裡默默補了一句。
話音剛落,就有一簇腳步聲傳來,繼而是父親的聲音,“望,結束了,我們回家。”
宋望趕緊同身前的少年致歉,“不好意思,失陪……有緣再會。”緊接著便向宋朝明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聽到父親的聲音後,少年的身形有一瞬明顯的僵硬,眼睛裡的情緒也有了微妙的波動。
宋望想著,可能是有些不自在吧。
奇怪的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宋望總是會想起那個少年。
隻是萍水相逢的一個人而已,為什麼總是想起他那雙漂亮卻毫無生氣的眼睛?
是因為他來搭話?還是說他或許也有著和她一樣的見解?或許……她是說或許,如果再聊一會兒,這少年可能會成為她人生中第一個常理之外的朋友。
這是宋望第一次覺得錯過是一件令人煎熬的事。
就像沙漏的沙子,漏掉了就是漏掉了,永遠抓不回去。
她把頭埋在枕頭裡跟自己賭氣,早知道要個聯係方式了……
其實如果讓父親幫忙查查也許能夠查到,隻是父親為什麼要幫她這個忙呢?也就一個路人而已,或許還是會令父親不悅的那種人。
她甚至找不到理由去說服父親。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她很快就要和這個少年見麵了。
暑假一晃而過,宋望升到了高中,成為一名高一的學生。
由於父親宋朝明隻有她這一個女兒,又沒什麼旁支親戚,再加上他在妻子難產去世後,始終不肯再娶,於是所有的壓力都落在了宋望身上。
壓力、期待、責任、愧疚,將宋望塑造成了一個極其完美的存在。
其實眾星捧月的感覺是很好受的,宋望也不排斥,畢竟這是一種可以稱得上精神毒藥的東西,隻要願意把自己浸泡在裡麵,就可以放掉許多折磨自己的東西。
她讓自己享受著,走著父親溫和儒雅的路子,就好像走在天下最正的道路上。
她的父親很優秀,她需要比父親更加優秀,才能不辜負他的期待。
她這麼想著,也這麼走著,就撞到一個人。
她趕緊轉過頭去看,那人背著畫板,身材瘦削,有,有點眼熟?
“是你!?”
那人聞聲一愣,瞥了宋望一眼,沒說話,匆匆走了,步伐……極快。
身旁的女伴崔遙一有些詫異,“你認識他?”
宋望點點頭,“先前去畫展見過一麵,聊了兩句。”
“呀,你肯定還不知道,”崔遙一是信息收集小能手,她湊到宋望耳邊,輕聲,“這就是先前說的高二的那個怪人,平時就隻畫畫不上課,也不和大家說話交朋友,老師也不管,傳聞……”
“傳聞?”
崔遙一更低聲了些,“有傳聞說他是什麼畫家,被人包養著,是個小白臉嘞。”
宋望皺了皺眉,想了想少年陰鬱清瘦卻一臉病氣的模樣,實在想象不出為什麼會被包養,“他?”
“就是他,我的信息一準沒錯過。”
“那倒是,那我就無條件相信你咯~”
話雖說著,宋望卻再也聽不見崔遙一接下來說了些什麼。
她心裡有一片竊喜。
誰說沙漏的沙子抓不到的?
這朋友她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