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在靜默,房間在尖叫。
宋朝明緩步走進畫室,停在宋望麵前。
他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拿起蛋糕,咬掉尖角,咀嚼。
“嗯……還不錯,”在兩人的目光中,他又把吃了一角的蛋糕放下,言語柔和穩定得有些詭異,“爸爸看到外麵已經放學,所以就擅自來找自己的寶貝女兒了,望不會生爸爸的氣吧?”
宋望嘴唇有些發乾,“沒……”沒有才怪!
蛋糕,她的蛋糕,被這樣咬掉了一個角,還怎麼和宋灺一起吃啊。
有點生氣。
不過宋望很快就壓製住了這種情緒。
父親平日裡總是優雅的,方才那番舉動肯定是刻意為之。
於是她心裡揣度一番,解釋道,“我聽莊恪說有家甜品店新研發了一種新品,可以做代糖,所以想著試一試……但感覺自己一個人吃蛋糕太浪費了,所以找了在畫室新交的朋友。”
說著,宋望向自己的父親引薦:“父親,這位就是我們畫室最為優秀的學生,宋灺,是我高二的學長,宋灺,這是我父親……之前在畫展有一麵之緣,不過當時走得著急,沒有來得及介紹。”
“原來是這樣,”宋朝明儒雅地笑著,朝宋灺伸出手,“你好,正式認識一下,喜歡畫畫的話有機會可以來我家坐坐,我家裡有不少畫家的私畫。”
而在話語的同時,有清脆的哢嗒聲藏匿其中,悄悄叩響,好幾響。
“呃嗯……咳咳咳……”
相應的,宋灺猛地咳嗽起來,他急促地呼吸幾下,想要用這種方式排擠出身體裡翻滾的東西。
他抬起頭看向宋朝明偽善的臉,眼裡有哀求之意。
他很清楚眼前這個人想要什麼,就和此前無數次一樣。
無非是要他彎腰,無非是要他求饒。
好像這樣就能讓這個人得到某種奇怪的滿足,某種滿足施暴欲.望的滿足,某種建立在摧毀他身而為人的基礎上的自我滿足。
好惡心。
明明沒有吃蛋糕,他卻像是被融化的巧克力醬淹沒了,窒息,又本能地想要嘔吐。
大概是因為有外人在,宋灺從未像現在這樣,對自己身體和情緒的感受有著教人骨髓發顫的明晰。
不過眼下這種對身體的擺布早已算不上什麼了。
其他都無所謂,反正也早已習慣。
但是宋望。
宋望……剛剛還想跟他一起吃蛋糕的。
雖然不知道她來接觸自己是否是出於對他這種怪人的好奇,但無論如何,他的的確確感受到一種單純的,不摻雜其他欲求的東西。
這種東西很真實,甚至高過了身體的一切感受。
於是出於禮貌,宋灺站起身,握住了宋朝明的手。
手指朝內微微顫抖,劃過宋朝明的袖口。
宋朝明顯然很吃這套,他友好地笑了笑,“今天很高興能認識你,不過我和宋望有事要先離開學校了,以後若有機會還會見麵的。”
說完,他帶著宋望收拾好東西,同宋灺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
潮湧終於退去,宋灺看著空蕩的畫室,又拿起了畫筆。
就如同以往無數次,畫畫讓他放空掉自己,什麼也想不到,什麼也想不起。
就好像身軀沉入海底,隻是機械地動作著求生,而思維已經陷入了沉睡。
“你怎麼哭了?”
突然有聲音像銀針拂過大腦的絲線。
為什麼偏偏是她?
“這位畫家繪畫時,很痛苦。”
“他被他無法控製的東西折磨,他分不清哪個才是自己。”
分明隻是說出來的話語,但每個詞都好像受到了重力的影響,劈裡啪啦砸落在畫布上。
為什麼……
想不出來……
想不出來的東西,索性不想了。
宋灺一向如此,畢竟思考對他來說,隻是徒增悲傷而已。
除非有什麼可以把他拉出來。
…………
宋望心驚膽戰地跟父親上了車,兩人一起坐在後排。
她已經很久沒做過違背父親的事情了,而且這次似乎……有些過分?
除了蛋糕,這回上繪畫選修課的意圖也可能要瞞不住了,甚至有可能引起父親對自己是否早戀的猜想。
早戀……嗎?
呸呸呸,才不是早戀。
連朋友都還不是,蛋糕都還沒吃成,總共才見麵了四次,上次才互相知道名字,談什麼早戀,天方夜譚,天方夜譚。
更何況她現在可是年級第一,是準備考X大學的,心思都在學習上,隻是交個朋友而已,有什麼值得心虛的!
可就是覺得心裡好像有一萬隻螞蟻爬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