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在茫茫中墜落的人來說,麻木是一種仁慈。
如果可以麻木,痛苦就是一團充滿霧氣的、看不見邊界的雲。
不知道裡麵有什麼,好像就可以這樣混沌起來,隨意漂浮著,遊蕩著,直到死亡。
隨便到哪裡,哪裡都一樣。
如果不曾將霧團驅散。
無論是精神的痛苦還是肉身的痛苦,隻要隨便怎麼緩緩彌散,成為新的包裹心臟的霧氣,就好像能錯把傷害當作保護,把殘忍當作人體必需的食物,摻著血淚喝下去。
任何劈開霧氣的行為都是殘忍的、自作自受的。
宋灺一遍遍審視他自己的這顆已無處可藏的、任誰見了都要唾棄的扭曲的東西,又一遍遍想要逃離。
卻偏偏總有一小縷溫柔的絲線,環繞著他,拉扯著他,像是要把他的血肉裡的神經從脊髓到腦補地全撕出來,卻不顧這樣會讓他血淚流乾。
但他寧願鮮血流儘,也不要再讓麻木的霧氣籠罩自己。
起初的抵抗是懵懂的,是深深印刻在腦海中的恐怖,連尋求心臟跳動的結束都成為了一種可怕的奢望。
年幼的靈魂受不了衝擊,茫然的迷霧裹挾而來,漸漸吞噬掉原有的畫麵,最終變成大塊大塊割裂的色彩。
就好像生命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離開,他本就死亡。
身體和靈魂割裂著,他俯視著,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誰或誰或誰或誰,都不重要。
這樣也許是好的,至少無知無覺無所痛。
卻也本能地抗拒著,直至霧氣散去,也不刨根問底去問為什麼,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升騰起麻痹自我的迷霧。
他不愛這顆顯露出來的扭曲的醜陋的肮臟的東西,卻也不忍再次將它包裹。
哪怕現在的每一寸感受都比以前更清晰。
所謂何故?
宋灺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也許是希望。
…………
「宋灺,你好些了嗎?」
又是一周周五,這周宋灺還是沒來學校,宋望左思右想,給宋灺發了條消息。
先前說是好點了,但那天她不管不顧拉著人瘋跑,現在人還住著院,不免讓人擔心。
過了好久,對麵才回複。
「醫生說還需要再觀察一下」
不會是加重了吧,宋望有些擔憂。
「方便嗎?我想見見你」
收到短信的宋灺雙手一震,好像是又驚又喜,一下子能聽到咚咚的心跳聲。
他想了想,自那天起已經休息了一周,身體也差不多恢複,隻是探望而已,大概也看不出什麼端倪,於是打字。
「方便」
宋望開開心心地看著屏幕。
「好,明天見」
“什麼啊,放學就這麼高興?”一旁的莊恪看著傻笑的宋望,非常想要湊過去看看那屏幕裡究竟有什麼東西。
正好問到這裡,宋望想了想,“明天我要去看看宋灺,你說我帶點什麼東西好?”
“又是宋灺,”莊恪語氣不善,白眼差點就要翻出來,“上周晚宴的時候你也是跟著他跑了吧?嘖嘖嘖……”
“明顯是墜入愛河啦!”崔遙一看熱鬨不怕事大,在旁邊擠眉弄眼,豪不客氣地拱火。
“哪有……”宋望心虛地轉過身,裝模作樣收拾東西,“……我那是出於對同學的關心,不要亂想。”
話雖如此,但不得不說,和宋灺在一起的時候,莫名地放鬆。
不隻是身體的放鬆,是渾身上下每一個角落都舒緩下來了,從頭到腳舒暢一片。
她不受控製地想要了解他,卻又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疏遠,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即便如此,卻感覺好像和他有一種天然的親近。
能說是喜歡嗎?那美夢一般的夜。
宋灺是才華橫溢的,卻又偏偏讓她覺得他有一顆比黃連還要苦味的心。
宋灺又像是反叛自由的,但又好像渾身上下都被束縛,每一個舉動都會牽引到其他。
又也許……隻是因為她是如此,才把自己的心投射在了他人身上。
真是無情的說法。
宋望不想去想,她不想去剖析,那過於理性和殘忍,她隻想跟著隨便什麼東西行動。
想跑掉,就跑。
想去看他,就去。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什麼自己的想法,甚至於忘了想法究竟是什麼東西,隻留下了許許多多負重在身上的要求和標準。
去世的母親、鐘情而優秀的父親、不容許有任何差錯的自己。
她活在象牙塔,活在烏托邦,卻唯獨沒有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就在這時,宋灺走了進來,好像一條飄搖的路,無知無懼地要把她往心門裡領去。
所以……墜入、愛河、嗎?
“哎,沒心沒肺的女人啊,我的一片癡心就要辜負在這裡了……”
莊恪捂著心口看著已經拿了七本沒用的書要往包裡塞的宋望,連連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