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護士突然從產房裡衝出來:“孩子的父親呢?父親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產婦沒有留下那個男人的聯係方式,也沒有人送她來醫院。”另一個護士說著轉過身,看向長椅上孤零零的小男孩:“隻有這孩子跟產婦在一起……據說是大兒子。”
兩個護士同時沉默了一下。
小男孩呆呆的望著她們,隱約覺得她們在說一些不好的事情,半晌才怯怯的叫了一句:“媽咪……媽咪在哪裡?”
兩個護士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柔聲問:“親愛的,你爸爸在哪裡?”
小男孩再次在褲子上用力蹭了蹭手,小聲說:“他走了。”
“走了?”護士疑惑的重複,“你知道爸爸在哪裡嗎?你媽媽需要他。親愛的,你知道爸爸的名字嗎?或者是電話號碼?任何聯係方式都可以,你知道嗎?”
小男孩怯生生的望著她,半晌搖搖頭:“爸爸不要我們了。”
他想起那天家裡爆發的劇烈爭吵,摔碗砸東西的聲音一直持續到深夜。第二天早上他起來的時候,隻看見爸爸帶著一隻巨大的行李箱站在門前,彎腰摸了摸他的頭,神情十分的溫柔。
“Kevin,爸爸必須要跟你說再見了。”
“……你還會回來嗎?”
年輕的父親看著他,半晌才悲傷的搖了搖頭。
那天他看著父親從房子的台階走下去,連頭都沒有回。不知道什麼時候母親走到他伸手,仿佛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一般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抬起頭,隻看到母親臉頰未乾的淚跡和通紅的雙眼。
從那天清晨直到現在,七個月過去了。
那是凱文這輩子最後一次見到父親。
兩個護士再次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遲疑不決的問:“產婦手術前簽了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的協議嗎?”
“沒、沒有……”
“情況太危急,產婦已經沒有神智了,可以征詢產婦的意見嗎?”
“太勉強了,太勉強了……如果她的情況進一步惡化下去,我們就必須放棄產婦的生命……”
她們同時遲疑的沉默了。
在這個時候的美國,危急情況下保孩子不保大人是醫院慣常的做法,甚至在法律上也有這方麵的傾向。
但是從小男孩的話裡可以聽出來,產婦的丈夫已經離開了這個家庭。那個男人可能已經死了,或者是失蹤了,如果產婦一旦離世,那麼這兩個孩子都會立刻成為孤兒。
“我們必須替她作出選擇,”一個護士低聲說,“再拖下去兩個都未必能保住。”
她的同事最終下定決心般點了點頭。
然而就在她們即將走回手術室的時候,突然走廊上響起很多人的腳步聲,十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從樓梯衝了上來。為首那個看上去年紀還不大,麵相深刻而冷峻,眉目間帶著一股煞氣。
走廊上幾個醫生護士都嚇了一跳,剛有人想攔住他們,突然硬生生止住了腳步:“是G.A的人!”
“是……是埃普羅!我昨天才在電視上看過他!”
走廊上瞬間想起竊竊私語,但是很快又安靜了下來。
埃普羅走到手術室門前,雖然他神情冷漠而肅厲,說話語氣卻一點也不粗魯,相反還有些冷淡的彬彬有禮:“請問,產婦名字是不是叫卡珊德拉?”
護士歎了口唾沫,很快點點頭:“是的,請問您……”
“我是胎兒的父親。”埃普羅打斷了她。
“是、是——那實在是太好了,現在產婦的情況比較危急,您必須作出決定……”
“請務必同時保下大人和孩子。但是如果情況不允許,”埃普羅頓了一下,語調生冷平靜:“——那就保孩子。”
護士們立刻吃了定心丸一般連連答應,飛快的跑進手術室裡去了。
埃普羅從手術室門前退開幾步,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細微的聲音:“……那我媽咪呢?”
他一回頭,看見一個七八歲的東方小男孩坐在長椅上,長得竟然非常可愛,隻是因為驚恐無助而顯得臉色蒼白。
埃普羅鐵硬的目光讓這孩子更加害怕,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聲音更微弱了:“……我……我媽咪呢?”
“這是那個女人離婚前的兒子,一直跟著她生活。他父親是個東方人,這孩子應該是混血。”助手立刻對埃普羅低聲說道。
埃普羅點點頭,走過去站在長椅邊。他身材非常高大,俯下身來才能平視著小男孩漆黑水潤的眼睛:“你好,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看看埃普羅伸出的手掌,遲疑半晌之後輕輕把小手放上去,兩人於是緩慢而一本正經的握了握手。
“你好,我叫Kevin Den,你可以叫我Kevin。”
埃普羅打量著這孩子,似乎感到十分有趣:“你好,我叫Nathaniel,你可以——嗯,可以叫我Niel。”
凱文擦擦眼睛,因為剛才他忍不住哭了,眼眶裡還留著淚水,一擦就顯得紅通通的,“嗯,Neil。”
“Niel。”埃普羅糾正他。
“Neil。”凱文堅持說。
小孩子口音不準可以原諒,但是一口一個“Neil”實在有點可笑,埃普羅身後的助手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埃普羅用力揉揉他漆黑柔軟的頭發:“好吧,隨便你吧。不過隻有你一個人可以叫我Neil,要是每個人都這樣叫,也許我就忍不住要殺人了。”
凱文困惑的仰起頭:“為什麼?”
“聽上去太像意大利黑手黨了。”埃普羅認真的解釋一句,緊接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是同行。”
“……Neil,黑手黨是什麼?”
“就是壞人,警匪片裡被警察抓的壞人。”
凱文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過了一會兒突然又扯扯埃普羅的袖子。
“怎麼了?”埃普羅溫和的問。
“媽咪……我媽咪呢?”
這話從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嘴裡問出來,帶著怯懦和渴望,嬌軟稚嫩還夾雜著隱約的哭腔,讓人聽了心裡發顫。
埃普羅久久的凝視著他,半晌輕聲問:“Kevin,如果有一天你媽媽不在了,你會怎麼樣?”
凱文睜大眼睛,困惑的望著他。
“算了,我隻是說說而已。”埃普羅拍拍小孩的臉,轉過身去望向產房的大門。
很多年後鄧凱文回憶起那時的一切,才意識到生斯坦利的時候,他母親幾乎丟掉了性命。
她為了生下埃普羅的孩子,背叛了自己的丈夫,放棄了清貧的家庭,讓大兒子永遠失去了父親,甚至差點連自己的命都喪失掉了。
也許是冥冥之中命運注定,這個女人最終平安生下了斯坦利——紐約最大□□G.A未來的繼承人,並且僥幸從生死線上掙紮了回來。她所放棄的一切都有了加倍的補償,富貴和榮耀都隨著斯坦利的降生而來到她身邊,讓她輕輕鬆鬆就唾手而得。
那一年鄧凱文七歲,多了一個叫斯坦利的弟弟,緊接著成為了美國東部□□教父的養子。
——從他第一次管埃普羅叫Neil開始起,他的命運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徹底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