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即被奉為天,那便是這天。”搖天笑的越發詭異起來。
他即被奉為天,那便要把這天做成這世間之最。
他們奪走的,他都要奪回來。
“尹婆,他們說我是禍害。”一身破布衣的小男孩麵無表情地看著身前的白發婆婆。
尹婆身上的衣裳也是破敗不堪,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小男孩的臉,卻被他無情地打開了。
“尹婆不必可憐我,我知你也是厭惡嫌棄我的,因為我在,你的生活才變成這個樣子的。”他的語氣冰冷。
尹婆沒說什麼,她都手自然垂下,眼裡也看不出什麼表情,她像是麻木了一樣。
小男孩離開了這裡,他到外麵去。
今日天氣很不錯,陽光很是充足,隻不過這些在小男孩眼中都是昏暗一片。
他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厭棄他。
明明他什麼都沒有做。
今年他才九歲。
他站在街道中央,來往行人都對他避之不及,用著看牲畜的眼神看著他。
他沒收到過任何人都疼愛,卻受儘了這世間最肮臟的眼神。
這些他都不在意。
他們說他是不詳的,他親手殺死了他的親人。
可他從自打記事以來就沒有見過親人,尹婆隻是一個收跟他住在一起,在外流浪的乞丐而已。
迎麵走來兩個壯漢,他們肩上挑著一個扁擔,扁擔中間是一個很重的東西,用木桶裝著。
其中一個壯漢嫌他礙事,沒有開口直接上手將他推到一旁。
壯漢的力氣很大,將他推翻了個跟頭,額頭都磕破了皮,流出血來。
壯漢瞅一眼也沒有,嫌棄地搓了搓手,直接離開了。
周遭的百姓看他的眼神也沒有半點同情,反而是更加的厭惡。
可這些他都習慣了。
他也沒有去擦那從額頭留到臉頰上的血,這樣的點綴加上他冷漠的神情,看起來就像個瘋子。
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就這樣在街道上站著,站到了天黑。
他和尹婆所住的是一間殘破的屋舍,處處漏風。
唯一能照明的就是一塊快要燃儘的蠟燭。
他很珍惜這最後的蠟燭。
就好像他心中存在的最後一絲善念。
直到一陣風吹過,燭火搖曳一瞬,化作一縷煙氣,不知所蹤。
可他竟笑了,笑的那樣詭異。
他在黑暗中看著自己的掌心。
是火啊……一點點熄滅的火焰。
他笑的越發怪異。
為什麼所有人都對我充滿著敵視?他笑的發瘋時心中驀然生出的想法。
那自己便去仇視所有人不就好了。
這樣就沒人敢仇視自己了。
他怪笑著站起身,走到尹婆身旁。
尹婆年歲高了,腿腳越發不好使,她看著小男孩怪笑著一點一點向她走進,心裡莫名緊張起來。
他靠近尹婆,趴在她耳朵邊,用著怪異地聲音道:“尹婆,我們明日吃好吃的。”
尹婆驚恐地看了一眼小男孩。
他們這樣的人,能吃到什麼好吃的?
她不知小男孩要做什麼事,但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他怪笑著離開了。
次日清晨,小男孩便不見了蹤影。
他不在往日的街道上站著了。
所有人都仇視他,那他將所有人都踩在腳下又何妨?
一家酒館內。
小男孩獨自站在門口。
店家嫌棄地瞥了他一眼,便命雜役拿著棍子趕他出去。
可這一棍棍打在他身上,他仍是笑著的。
這笑把那幾個雜役下的不敢落棍了。
酒館內的客人見這場麵也都覺得晦氣,一一離開了這裡。
本是大好的生意,卻被他攪和成這副模樣,實在是讓人生氣。
店家沒好氣地走來,他一腳踹在了小男孩肚子上,大罵一聲,“給老子滾遠點,要是再敢出現在老子眼前,老子弄死你!”
弄死我?這可是你先說的。
小男孩心裡的想法越來越怪。
他站起身,抬眸看店家,眸中陰冷。
看的店家一陣膽寒。
他向店家走近,掌心若有若無地閃爍著火焰。
他怪笑,那掌心火焰倏地燃起。
瞬間點燃店家的衣裳。
是他們先說要殺他的,那他先殺了他們不就行了。
火焰燃的越來越大,已經點燃了整間酒館。
店家痛苦哀嚎著,原本站在那裡雜役也都嚇的丟掉了棍子落荒而逃。
小男孩走進燃著大火的酒館,端了一盤雞肉走了出來。
他瞥了一眼燃著大火的酒館,“是你先要殺我的。”
他端著這盤雞肉回了住處,來到尹婆身邊。
“尹婆,好吃的。”他笑著將一塊雞肉遞到尹婆嘴邊。
尹婆見他一身的焦黑,遲疑了會兒才緩緩張開嘴。
他們都很久沒有吃過肉了。
很快外麵傳來了酒館走水的消息,小男孩又遞了快肉到尹婆嘴邊,尹婆的動作頓住了,“尹婆怎麼不吃了?”他詭異地笑著看她。
他一身的煙氣,在進屋時尹婆就聞到了,“可是路過了走水的那家酒館?”她試探性地問道。
“尹婆實在懷疑這火是我放的?”小男孩冷下聲音反問道。
“沒有沒有。”尹婆忙道。
她覺得眼前這小男孩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可這火就是我放的。”他的眸光陰冷,唇上到笑意也是陰冷。
尹婆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他的神情明顯亂了起來,她張開嘴,任由著小男孩把肉喂進她的口中。
“尹婆怎麼不嚼?”他的語氣越來越陰冷。
尹婆也像是得了什麼命令一樣,麻木地嚼著口中的肉。
這日就這麼過去了。
夜晚,小男孩流著淚笑看麵前燃起的大火,他幽幽地說道:“尹婆,你怕我,所以我幫你不再害怕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哭,或許是因為尹婆是這麼長時間內,唯一陪伴在他身邊的人。
可是她卻怕他。
明明他對她那麼好,還給她肉吃。
這一座城道人都嫌棄他,拿著一座城都人便是都想要他死!
既然如此,他又有何原由留下這一城人的性命?
大火越來越大,小男孩站在城門口,看著即將毀於一旦的城池。
這場大火將這夜變得通明。
“所有人都要跟著我的思想去活,地之主,你很不聽話。”他語氣冰冷。
搖天身前的結界瞬間暴漲,活生生將燼梓之彈了出去。
黑色長劍落在地上,燼梓之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父親!”燼千年倏地掠到父親身前,卻被一道強盛的氣力攔住了。
燼梓之站起身,笑著看燼千年,“要答應父親,好好活下去!”
他淩空一握,那長劍便飛回他的手中。
燼梓之狂舞者手中的長劍,一道道黑氣的氣力化作劍氣迸發而出,竟真的將搖天的結界打破了。
他倏地掠身至搖天上方,舉起長劍重重向下揮砍。
搖天輕蔑一笑,周身氣力暴漲,那氣力活像是暴雨傾盆,鋪天蓋地。
燼梓之的劍擊打在在搖天的氣力上,這一次他拚儘了全力,隻為能讓他的兒子有幾分活下去的希望。
他已是滿頭大汗,那用氣力封存住傷勢的肩再一次湧出血來。
他的氣力仍是不斷加疊加著。
隻要還能一站,他便不會退讓。
長劍發著黑色的光,燼梓之的雙眼都變得猩紅,他死死握著長劍,終於他破開了些許搖天的氣力。
燼千年此時已經急的焦頭爛額,但他被燼梓之設下的結界攔住了,攔在了岩中井外。
那處密林中暮留聲踉蹌著趕了來,他看著這絕世的一戰,忽然發現角落裡焦急地燼千年。
他走上前,站在了他的身旁。
燼千年不停用力拍打著身前那麵結界。
暮留聲握住了少年顫抖的手腕,少年紅著眼看他,“阿聲……”
暮留聲看著這樣的對局,他柔下聲音道:“不想看,那便不看了。”
他伸出手擋在了燼千年眼前,少年紅著眼睛不再說話。
開不見就真的不會覺得難過了嗎。
燼梓之用儘全力終是打散了搖天的氣力,一劍刺過,堪堪刺傷了搖天半分。
搖天的神情不是很好看,他可是高高在上天之主,被萬人敬仰信奉的天!怎可有人傷他?又怎會有人傷得了他?
他怪笑著,雖仍是方才那般磅礴的氣力,可這次卻給人感覺不一樣,那是極大的怒氣。
搖天動的僅僅隻是怒氣。
氣力入拳一般打在燼梓之身上,將他擊退了出去,也連帶著他那柄長劍。
燼梓之已經沒多少力氣了,再加上肩上的傷口還在源源不斷地流著血,能撐到這時已經是極限了。
他側過頭看向燼千年,見他被暮留聲擋上的視線,燼梓之滿意地笑了笑,至少他不會親眼看見自己消失在這世間。
燼梓之的氣力開始潰散。
他的頭發恍惚間都變得花白。
這潰散的氣力有著目標似的,直奔著燼千年而去,融入了他的體內。
燼千年覺得心裡暖暖的,他將暮留聲太抬起的手放下,看見了父親正要消散的身體,和他一身的氣力都在向他體內湧入。
眼前這麵結界已經支撐不住了。
“父親……”燼千年想要跑過去,卻被燼梓之擲出的長劍攔下。
“父親對不住你,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替著父親活下去。”燼梓之的聲音有些哽咽,有些釋然。
他從未想過他有一天能和天打上一場,還能刺傷他。
若是十八年前,他未離去,或許結局真的會不一樣吧。
“月晴……”這是他最後喚出的名字。
他落下一滴淚,淚水滴落在地,他的身形也在嗎慢慢消散。
千百年的壽命對於凡人來說實在是遙遠,太過寂寞。
“父親!”燼千年終於也是忍不住內心所有都情緒,一瞬間迸發出來。
這短暫的時間他感受到了父親的愛,也在這短暫的時間內仿佛失去了所有。
因果循環,有得必有失。
這是這世間的法則。
他啜泣,怨著這世間為何對他如何不公,所有的美好都在遠離他,再也彌補不了心裡的空缺。
可是父親要他好好活著。
搖天也沒在攻擊,詭節隻做自己覺得感興趣的事,他恨他童年時的遭遇,恨所有美滿的幸福。
所以他要拆散這一切。
他看著燼千年為自己父親的離世痛苦,心裡卻覺得愉悅。
他要做的事做完了,便也不想在待下去。
燼千年周身散發著幽幽火光,暮留聲以為他要去與那天抗衡,他按住了他。
“阿聲是怕我送死?”燼千年問的直白。
“是。”暮留聲也沒什麼可掩飾的。
“我不會這麼去做的,父親說要我好好活下去。”他的語氣有些悵然。
“那你這是?”暮留聲見燼千年一身都火光,很難不以為他要做什麼傻事。
“莫生書那家夥的招式阿聲你還記得吧,我想回家了,阿聲,我們回家吧。”
“好。”
燼千年周身火光一現,連帶著暮留聲一起消失在這岩中井內。
再一看竟已到了雨生城。
燼千年嘔了一大口血,要是短距離自是無事的,這幾乎跨越了半個錦陵,早已超出了身體負荷。
暮留聲拍了拍燼千年的背。
“阿聲,無事。”燼千年忙道。
“怎麼是雨生城?”暮留聲問道。
“想要買些東西在回家。”燼千年望著不遠處的小館子。
此時才剛入夜。
他們進了去。
“王叔!”燼千年喜道。
“小千年!”王叔見了燼千年很是開心,又看向暮留聲,“這位是暮公子對吧,王叔我記性還是不錯的!”
“正是在下。”暮留聲有幾分釋懷,他不曾想過這樣一個安靜地小城中還有人記得他的名字。
“王叔,我想買一壇酒。”燼千年看著酒櫃上的酒壇,眸光閃了閃。
“跟王叔客氣什麼!”王叔到酒櫃前取了坦酒遞給燼千年。
“多謝王叔,我還有事今日便不叨擾了,改日再來!”他偷偷留下些銀兩離開了,暮留聲緊跟在他身後。
“為何買酒?”暮留聲不解。
“沒有為什麼,就是,想喝了!”燼千年笑道。
明月當空,這夜是極涼的。
他們在詭節的地界待了多久已經記不清了,也使得他們忘記了如今的錦陵正值冬季。
大雪紛紛揚揚落下。
燼千年拿著那壇酒,站在母親的墳前。
他在懷裡掏了掏,將在岩中井尋到的刻著父親名字的玉牌放在了母親的碑旁。
他望了望明月,打開了那壇酒。
酒香味很濃,彌漫在院落。
燼千年倒了一杯,澆在母親墳前。
這一杯謝過母親的養育之恩。
燼千年又到了一杯,澆在父親的玉牌上。
這一杯謝過父親的守護之恩。
燼千年最後倒了一杯。
他仰頭,望了一眼夜空。
大雪伴著月光傾下,和此時還真是應景,同屬淒涼。
燼千年喝下這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