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彆 再見,岩中井。(1 / 2)

燼華年 一*******書 13587 字 8個月前

從始至終燼梓之都沒有多說什麼,燼千年求他要他送他們離開岩中井,燼梓之沒有表意。

他想將少年留在身邊,可又不想。

留在他身邊,定是會遭到殺身之禍,可是讓他回錦陵,他還是不放心,因天的下一步動作已經很明確了。

他要整個錦陵。

燼千年是錦陵的節日使節,到那時必定少不了一場惡仗。

且天的實力遠在他之上,能贏的機會也是渺茫。

燼梓之就這樣看著燼千年離他遠去,恍惚間,他瞥到了燼千年脖頸上的黑色痕跡。

這痕跡他在熟悉不過,是魎位的毒。

他曾經見到過魎位用毒,她的毒霸道至極,有些毒,甚至可以將活生生的人化為爛泥。

他身為地之主,見了魎位地毒,都有些忌憚。

隻是魎位早已經死在了陽明城中,而眼前的少年,又是怎樣染上這毒的。

燼梓之猛地站起身,他曲指一窩,一道無形的氣力將燼千年撈撈鎖住。

少年微怔。

下一刻,燼梓之猛地一收手,燼千年便被這氣力帶到他身前,他抬手握住燼千年脖頸。

他的氣力渾厚,充斥在燼千年身上,使他動彈不得。

燼千年本以為,自己的父親找回了曾經的自己,那個深愛著他的母親的父親。

可是如今,他還是要殺了自己。

暮留聲也是很快察覺到了不對,因他身後這股氣力不是燼千年的,全部都是地之主的,連一絲燼千年的氣息他都察覺不到了。

他猛地轉過身,看見地之主正握著燼千年的脖頸。

他看見少年臉色微紅,像是喘不上氣。

心下一急,抬起畫筆淩空作畫,轉瞬年出現在他身旁,他與年一同向著地之主掠去。

可燼梓之全然沒有吧暮留聲當回事,他衝後麵擺一擺手。

翊瞧見了,忍不住嘟囔著他的壞話。

他本不喜歡打仗,剛才打過一場了,現在是真的一點也不想動了。

翊瞧著暮留聲,心想:魂盾這麼難得的東西,這小子應該沒有了吧?

翊持著羽劍,一臉不情願地掠了過去。

她一揮羽劍,氣力磅礴而出。

這樣厲害的一劍過去,應當是動了殺氣吧。

暮留聲也是這樣想的,他剛要準備躲開。

沒想到地是,那磅礴的氣力竟化作漫天翎羽,落了下去,轉瞬凝結成一個……結界?

本以為是殺招,沒想到的是,她竟是弄了一個結界!

翊看見暮留聲神情上的詫異,不情願道:“整天打打殺殺的,老娘不喜歡。”

暮留聲不想理她。

燼千年還在地之主手中,他不能就這樣放棄。

畫獸能感受到施術者心境的變化,年會意,直衝結界襲去,可是當它的角觸碰到結界時,所有的力幾乎都被卸掉了。

這結界綿柔,一招一式打在上麵,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樣,看不出實質的傷害。

看來這個祭魄主為了不打仗,是真的什麼結界都在研究。

這樣的結界,剛好克製了暮留聲。

結界內,燼梓之握住燼千年脖頸的手緊了緊。

少年感受到疼痛,悶哼一聲。

燼梓之眉頭緊皺,他知道燼千年中了毒,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竟已經中毒這麼深了。

他將氣力灌入黑色痕跡上,探查著這毒的源頭。

他的氣力堵塞在燼千年右肩,隨後,他拽住燼千年左肩上的衣服,猛地一扯,將整個袖子都扯了下去。

燼千年心在滴血,阿聲送他的衣服,今日都快碎沒了!

要殺便殺!扯他衣服做什麼!

燼梓之看見燼千年肩上那塊黑色疤痕,相當可怖。

他從未見過這般的毒,可以將人的身體變成這副樣子,還感受不到疼痛。

他將手輕撫在那處黑色疤痕上。

燼千年睜大了眼睛,心想:他這是要做什麼?

下一刻,燼梓之運轉起氣力。

燼千年覺得身體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了,有一瞬間,特彆的舒暢。

這舒暢感是從胳膊,脊背一直到那處疤痕,緩緩流失。

燼千年像是想到了什麼。

他這是在幫自己吸走體內的毒?可是毒被吸走了,父親該怎麼辦!

他雖對父親失望,但也不願看到父親為了自己而傷害自己的身體。

他用儘了渾身力氣,才動了一下,怎料下一刻,父親的氣力竟加重了些許,讓他再難動彈。

“莫動!”燼梓之嚴肅道。

他能感受到有毒素正在一點點進入他的身體,他也能看見燼千年身上的黑色黑色痕跡漸漸消退。

他微微笑,眼裡儘是憐惜。

他沒有保護住自己的愛人,那麼他的兒子必須要護住。

哪怕是自己失去了生命。

但燼梓之是誰?詭節的地之主,又怎會被這區區毒素給毒倒?

燼千年身上的疤痕漸漸恢複原貌,露出了他原本的肌膚。

燼梓之看著自己胳膊上蔓延的毒痕,心裡一狠。

他將燼千年一把推開,隔空奪來了翊的羽劍,猛地砍掉了自己的胳膊。

溫熱的血液噴湧而出,翊嚇的失聲尖叫,退出去老遠。

就連結界都被撤了去。

他還想在多看看他的兒子,眼前這一臉惶恐都少年。

他不想被這毒痕纏身,從而一發不可收拾,變得頹廢。

父親,本該不就是這樣,為了自己的兒子,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可以放下,但他有私心啊,就是他還想在看著燼千年成長。

一條胳膊換他見兒子漸漸成長起來,值得。

燼千年是看著一切發生的,實在是太過於突然了。

他心臟劇烈跳動著,神情惶恐地看著他的父親,這一瞬間他懵在了原地,眼淚止不住地流出。

他明明沒有很想哭,可就是止不住。

他緩緩挪動著步子,直到走到父親身前時,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他哽咽道:“父親……”

明明說過了,上一次是他最後一次喚燼梓之父親,可是這次,他還是說出了口。

燼梓之目光堅定地看著燼千年,他沒有露出任何痛苦之色。

“我的兒子,不能這麼愛哭!”他笑著說。

燼千年點了點頭,收了淚水,他紅著眼睛看著父親渾身是血。

一切都是那麼突然,又那麼安靜。

燼梓之的臉色有些發白,終於露出來痛苦之色,他苦笑一聲,道:“活了幾百年,還是隻有我自己能傷了我啊。”他的語氣有幾分悵然。

上一次的傷,還是他離開月晴時,沒日沒夜受到的心傷。

自作孽,怎可活?

“父親,您跟我一起走吧,離開這裡,我們回慈雲城,母親她一定很想你的。”

燼千年看著方才還是高高在上地之主,如今的樣子,和一個普通人有什麼不同?站的在高,也不能拋去所有的雜念。

這詭節待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人能生存下去的,他們表麵上與錦陵人看起來沒什麼不同,可是他們心裡,實打實的是在想著,吃人肉喝人血。

隻有變得最強,才能被他們的天看上一眼,得以重用,才能享儘榮華富貴。

這是他們的生存法則。

燼梓之搖了搖頭,他說:“回到錦陵是不可能了。”

他是詭節的地之主,是生是死都隻能留在這裡了。

他看著燼千年,又道:“好好活下去,父親送你們離開這裡。”

若是方才,父親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燼千年定然是直接應了他這句話,可是現在,回去,他回去了,父親怎麼辦。

他受了這麼重的傷,怎能置之不理?

他看了一眼暮留聲,見他也衝他點了點頭。

他們一起經曆了這麼多事情,光是一個眼神,互相都能讀懂對方的心思。

暮留聲看見了燼千年對父親的不舍,和擔心。

燼梓之卻隻是在苦笑,他活了這麼久,這樣狼狽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被人見到,但好在,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他看著少年擔憂地看著他的神情,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臉,但發現,此時這樣近的距離,卻是那樣的遙遠。

長達十八年的遙遠。

他若那時沒有回著岩中井,是不是會是另一種樣子。

他看著兒子一點一點長大,無憂無慮的長大。

不是像現在,成了錦陵的節日使節,護衛一地安危。

他發現,眼前少年,要不他堅強的多,比他成熟的多。

燼梓之將手輕放在地麵,氣力注入,整個大殿都開始震蕩。

他已經受了這麼重的傷,如今是要好好休息才對,動用氣力,是萬萬不可的。

震動持續了許久才停下,在這裡,除了燼梓之,唯一一個知道方才發了什麼事情的,隻有翊一人。

她看著身邊的那道塵封了多年的石門緩緩升起,屬於外麵的陽光照射進來,瞬間將整座大殿變得異常神聖。

燼梓之用氣力封住了流血的傷口,他臉色微白地站起身,望了一眼那久違的陽光。

自打服下忘塵後,他便將自己關在了這大殿內,所有的事宜都交給了他的兩個屬下。

如今他又一次見到這陽光,卻發現,它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耀眼。

燼梓之向著門外走去。

翊明白了什麼,她跑到圖的身旁。

“給老娘起來!”她低聲道,隨後,猛地拍了圖一巴掌,巴掌打在臉上,圖被痛的猛然驚醒。

他還沉浸在方才地之主的威嚴下,不能自拔。

但當他看見跪著的少年,眼眶紅潤,和少了一臂正向著門外緩緩走去的地之主時,心想:我是錯過了什麼?

但還未等他多想,翊就直接拎起他的衣領,將他拖拽著。

“老不死的!放開我!我自己能走!”圖叫嚷著。

“老找死的,你才是老不死的!”翊沒好氣地把他摔在了地上。

圖立馬爬起身,怒目看著翊,怒道:“老不死的!有種彆跑!”

翊一道陰冷的目光投來,看著圖心裡發慌,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實在是渺小,太渺小了!

他老實地跟了上去。

與此同時,暮留聲也來到了燼千年對身旁。

燼千年與他父親的對話,暮留聲都聽了個大概,他能懂燼千年此時心裡矛盾的情感。

可是他們身為使節,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可以做,就比如燼千年想要帶父親回到錦陵,這件事就是萬萬不可以做的,縱使燼梓之對錦陵不會做出什麼,但任由一個詭節安然生活在錦陵內,不知道會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更何況,他還是僅次於天之主之下的人。

如今想來,使節和詭節又有這麼區彆呢?不過就是換了個稱謂罷了。

燼千年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眼神牢牢鎖在他的肩上。

他笑了笑,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還想那麼多做什麼?我們現在要做的,是不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暮留聲很讚同他的看法,他在借用上古神明的力量時,無意間窺探到了掌管時間的上古神的住所。

辰昔河,蜿蜒流淌的時間凝聚而成的河水,所有關於神明的過往都記錄在上麵,而這上麵最讓暮留聲覺得有趣的是,便是那?個字。

——時間篡改不了過去,但能讓人找回最初的情感。

可神明不是人,他們早已超脫自然,沒有情之一字,包括掌管世間情愫的上古神,她能做的,是將情感給予人妖仙魔,甚至是後生神,卻唯獨不能改變上古神,包括她自己。

時間之神對他的懲罰對他的身體並不會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他取走的是他未來的三十年壽命,到了一定時間,便會因某種原因應驗,沒有預兆的,離開。

神的處罰是躲不掉的。

暮留聲將年收了回去,跟在振作起來的燼千年身旁,一起迎著這道陽光,出了這陰暗的大殿。

外麵的空氣很是清新。

這裡不再是反反複複重複著一個景色的怪地,變回了正常的景色。

身為詭節,很少能有個這樣愜意的時光。

這是一間草舍,不算太簡陋。

草舍院落內,有一張木桌,燼千年與父親坐在哪裡。

他很享受這樣與父親在一起的時間,他知道,這樣的時間不會有多少。

待他們到了岩中井,便是再也不會見麵的時刻了。

暮留聲不想打擾他們父子在一起,所以在院落外的溪水旁,靜坐在樹下,看著溪水流動。

翊和圖呢,兩人你追我趕,非打即罵,吵的不可開交。

他們就是這樣,老夫老妻的人了,雖然平時不怎麼見麵,但一見麵就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燼梓之給了他們一個眼色,兩人便就老老實實地走遠了。

燼千年一直盯著父親看,他在看他和夢中見到的父親有什麼不同。

是老了許多。

他心裡暗笑,要是母親知道他如今是這副模樣,怕是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漸漸地,心裡的笑已經藏不住了,浮現在他的臉上。

“笑什麼?”燼梓之幽幽問道。

“我在想,若是母親見到了現在的您,她會不會就不喜歡您了。”

“這有什麼好笑的?”燼梓之轉念一想,自己這副邋遢模樣,也的確你呢過去笑上一笑。

月晴雖不是特彆漂亮,但也算的上是個美人,如今的他,胡子拉碴的,還滿頭亂發,她不笑他就不錯了。

但這種想法也僅限於想象,他也知道的是,月晴喜歡的不是他的外在,而是他的心。

“不過呀,你的母親還是會愛上我。”他的語氣十分自信。

“也是,因為有我嘛!就算不喜歡也得為了我喜歡你不是?”燼千年傲然道。

燼梓之冷笑,月晴喜歡自己跟兒子有什麼事?他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或許,會吧。”燼梓之笑道。

燼千年覺得父親是個不老實的人!

懟兒子那是一點也不藏著掖著。

很快,天黑下來了。

燼千年想起夢中的父親,也說過他經常說過的一句話。

比起看月亮,他更喜歡看月光,畢竟那是實打實照在身上的。

有那麼一個瞬間,燼千年覺得,父親母親都陪伴在他身邊。

木桌攏共就有三個木椅子。

正好是他們一家三口的位子。

這裡的月光看起來要比錦陵的月光美上許多,仿若有銀光漫漫。

燼千年看的有些花了眼。

恍惚間他好像真的看見了母親坐在那個空位置上。

他愣了好久。

直到父親喚出了母親的名字。

“月晴……”燼梓之帶著愧疚喚著愛人。

燼千年更是詫異,他看父親一眼,見他也正看著椅子上的母親。

難不母親真的在?

他試探性地說了句,“母親?”

那坐在椅子上的母親微微笑,“小千年。”

真的是母親,燼千年聽見了母親喚他的聲音。

可是母親明明已經去世了,可是為何還會出現在這裡?

燼千年也沒有多想,如今能再見到母親,再好不過了,且還是同父親一起。

可母親從始至終也沒有看父親一眼,也沒有聽他說過一句話。

燼梓之眼眶有些紅了,這還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感受到悲傷,他聲音顫抖,“月晴,你是不願原諒我嗎?”

月晴沒有看他,而是一直盯著燼千年看,神情儘是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