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瑤在和琴聲還有些距離的地方站著聽了好一會兒,而後才加快腳步,順著琴音走去。
但是她越走,越覺得琴聲傳出的地方,就是她住的院子。
終於,孟瑤跟著琴聲走進她所住的那間院子。但當她在走路時踩到小石子的聲音響起,從緊閉的房門內傳來的琴音也戛然而止。
琴聲雖停了,孟瑤卻覺得自己還未有回神。
她知道自己定然是驚擾到了對方,便停在那兒等了好一會兒,隻是那間屋子裡卻沒有再傳來聲音。
孟瑤乾脆向著那間緊閉的房門行了一禮,出聲道:“這位同窗?”
屋內的人並不回答,孟瑤便接著說道:“我是住在你對麵那間屋子的孟瑤。你剛到國子監,如若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同我說。”
說罷,孟瑤便走向了她住的那間屋子。
她踩上木製的廊台,推開房門。但就是在她又要關上房門的時候,她聽到對麵的屋子裡傳來了腳步聲。而後,那扇房門便終於被打開了。
在那一刻,孟瑤其實是期待的。為此她還特意就站在房門口等了片刻。
或許是因為琴音帶來的先入為主,她還以為新來的這位同窗,會是個和她一樣的女郎。
怎料推開了房門的,竟是個年紀尚輕的少年人。看起來,像是和孟瑤才認識曲雲闊的那年一般大。
他應當是剛剛來到國子監的。
可他的眼睛裡既沒有雀躍,也沒有興奮,甚至連少年人所該有的朝氣也瞧不見幾分。
少年的身量並不矮,隻是很瘦很瘦,連嘴唇的顏色也是淡淡的。
明明是個穿著錦衣的小郎君,卻讓孟瑤一見之下,覺得他弱不禁風的。
孟瑤原已經收起了原先的那份期待。但這樣一個看起來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小郎君,卻是在和她對上視線後,試探著同她點了點頭。
和新認識的朋友點頭致意似乎不是這個小郎君擅長的事。
因而這麼簡單的事,他做起來都有些拘謹。
那倒是讓沒能有個防備的孟瑤笑出聲來。但她很快掩飾了過去,態度端正地向對方行了個禮,而後關上房門。
這下,就換做這位小郎君站在門口,待了好一陣子了。
他的仆從們恰巧在此時搬著他的其餘物品,從院外進來了。
仆從中有人催促起來,說道“快點快點”,以及“小心小心!”。
錦衣小郎君看了一眼仆從中身形最為挺拔的那個人,於是他的這名貼身侍從便很快會過意來,示意那幾個人不得喧嘩。
見到外麵又安靜了下來,錦衣小郎君這才又回到了他那放置著古琴的桌案前,卻是未有再撥動起琴弦。
少頃之後,他的物品在屋內被擺放整齊,茶也燒了起來。
而他的貼身侍從則來到他的身旁,道:“郎君。”
在說出“郎君”這個詞之前,貼身侍從先是張了張嘴,過了一會兒才轉過彎來,似乎是還不怎麼習慣這個稱呼。
但很快,貼身侍從便順暢地回稟道:“奴打聽到了。住在對麵那間屋子裡的人,名喚孟瑤,是一位女郎。過些天她就要去考進士科了。昨天應當是回家了,不知為何,今日又回國子監了。”
“她要去考進士科?”
“是。”
這顯然是個讓錦衣小郎君感到意外的回答。他輕聲道:“原來除了謝相之女謝羽修,還有上上屆科舉的探花娘子王靈韻,還真有其她女郎會去考進士科。而且,我剛到國子監,就遇見了一個。”
此時孟瑤的那間屋子裡已然點起了燈。她撐起了窗。從這邊望去,可以看到她似乎已在桌案前看起了書。
錦衣小郎君看了一會兒那個側影,向他的貼身侍從吩咐道:“這幾日我們安靜些,彆打攪了她溫書。”
對於錦衣小郎君來說,這自然是一種十分新奇的感受。
他還從未和什麼人住在這麼近的地方。更不用說,那還是個就比他大了幾歲的,過幾日就要去考進士的女郎。
於是他便會不由自主地,偶爾看一眼和他不太近,卻也不那麼遠的那扇窗戶。
當他陷入思慮,不知未來該如何時,他看到孟瑤坐在書案前挑燈夜讀的側影。
他於是也站起身,從自己的書箱內拿起一本《轂梁傳》,坐到書案前,像過去他做晚課那般看起書來。
待到讀書讀得入迷之時,才恍然發覺他已有半個時辰都未去思量未來他將何去何從了。
如此一來,他便能試著在他平日裡入睡的時辰去到榻上了。
隻是身體雖已很是疲憊,但當他躺在榻上,便又是難以入睡的一夜了。
小郎君輾轉反側。等到他心緒繁雜地坐起時,他會發現對麵孟娘子的燈似乎還亮著。
從小就被教導著要克己守禮的小郎君想了許久。
而後,他抿了抿嘴唇,做了一件對於他來說……有些孟浪的事。
他僅穿著中衣,起身將他這間屋子裡的窗戶也撐了起來。
當燭光透過黑夜,從院子裡的另外一間屋子裡照到這裡,小郎君便感覺到心下的緊張……鬆了許多。
在走過那扇掛著衣物的屏風時,他取下了總是被他掛在身上的,在他第一次離家時由母親贈予他的玉佩。
小郎君將那塊刻有“玠”字的玉佩握在手中摩挲了片刻,而後便又躺回到榻上。
燭光相伴,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