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後。
正是日暮時分,斜陽西垂,彩霞漫天。
巍峨華麗的天宮大殿內,玄越仔細看過手中的奏折後,對著案前站立的人露出一個微笑。
“做得很好,這下妖界總算完成重建,邁入正軌了。你這個妖界特使,還真是當得鞠躬儘瘁。”
“陛下過獎。”金遲謙遜地笑了笑,“如今六界平定,天下安寧,各族和睦往來,你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我是可以鬆口氣了。”玄越說著起身,走到金遲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水神可來我這兒討伐過好幾次了,明裡暗裡地嫌我發配走他的寶貝女婿,拆散了你們這對新婚燕爾,你說我冤不冤啊?”
三年前,金遲與水神之女水清歡喜結連理。
但成婚短短兩個月後,金遲就主動請願去了妖界做特使,協助妖界完成最後的重建工作。
一提到家裡的事,金遲一向嚴肅的神情便頓時多了股柔和。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嶽丈見火神家添了新丁,也急著抱外甥,故而是催得緊了些。不過要是有了孩子,我便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精力去管彆的事了,早點把妖界的事情解決完,我才能放心去管家裡的事。”
玄越:“妖界的事情我自可派彆人去做,你這麼舍家為業的,就不怕涼了新娘子的心嗎?”
“清歡她支持我這麼做。”金遲穩重地說著,耳根卻不自覺有些發紅。
玄越看見他這副害羞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都成婚這麼久了,怎麼還是提個名字就臉紅啊,金大特使你也太純情了。”
金遲無奈地搖頭笑了笑:“你就彆打趣我了。”
“行行行,看在你勞苦功高的份上,放過你,趕快回家見媳婦去吧。”玄越又在他肩上拍了兩把。
金遲俯身對他一拜:“那我先告退了。”
金遲離開後,偌大的宮殿逐漸歸於沉寂。
玄越嘴角的笑意慢慢散去,他看著眼前空空蕩蕩的殿宇,轉身去了自己的寢殿。
在寢殿的大床旁,立著一個石台。
石台台麵上,放著缺損的霄唳劍。
經過幾百年的尋找,霄唳劍的碎片已經幾乎被他湊齊,隻差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殘渣了。
他伸手觸上殘損的劍身,在那冰冷的觸感中,努力感受著故人殘存的氣息。
“阿離,我們當初的願望已經達成了,你看到了嗎?”
他輕聲呢喃,眼神裡有著曆經歲月沉澱後沉靜的哀傷。
不過很快,他眼中的哀傷就慢慢被釋然的歡欣所取代。
“很快,我們就能相見了。”
他輕輕撫了撫劍身上那些殘缺的溝壑,轉身離開了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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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魔宮。
新任魔尊衛興處理完一天的事務,打算去廊橋上散個步,一出大殿卻看見一個孑立的人影立在殿外,正望著遠處的大山發呆。
“來了怎麼也不差人通報一聲。”他邁步走了過去。
“不想打擾你做正事,我等一會兒也沒什麼。”
玄越從群山間收回眼神,轉身看向衛興。
“你可是天帝,你來找我算不得打擾。”
衛興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聽說妖界那邊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你這下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玄越點點頭:“是這樣。”
“那你這次來找我,是來跟我喝慶功酒的?”衛興猜測道。
玄越:“慶功酒是要喝,但主要不是為了這個。”
衛興:“那是為了什麼?”
玄越直直地看向他:“霄唳劍的一部分碎渣,在你這裡吧?”
衛興怔了一下,有種隱秘心事被戳破的緊張感。
但他還是依實道:“是。”
玄越並未表現出什麼不悅,隻是誠懇道:“你能給我嗎?”
他既早已知道碎渣在他這裡,現在才要,未免有些奇怪。
衛興不禁問道:“你想做什麼?”
玄越:“我想把霄唳劍拚湊完整,帶到陵墓中去。”
他說的是“帶”而不是“放”,衛興盯著他死氣沉沉的麵容,長眉緊緊蹙了起來。
“你該不會是要為她殉葬吧?”
玄越不答。
衛興卻是瞬間想通了一切:“怪不得,妖界的事情一結束你就來找我。當初在八重天修建陵墓的時候,你就已經把自己算進去了吧?!”
莫離以身殉劍,為六界免去了那場天災之後,各界便自發地想要為她修一座陵墓。
陵墓的地點就選在了她犧牲的八重天。
這裡直麵九重虛境,平日裡人跡罕至,倒確實是個適合修陵墓的地方。
修建陵墓的事宜自然是由天界來操持的,而玄越作為天帝,也作為莫離的丈夫,整座陵墓幾乎完全由他設計搭建。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他在那裡放了兩具棺槨。
一具是給莫離,一具則是留給他自己的。
隻是眾人都以為他會在最後與她合葬,卻不想,他是要主動殉葬。
“都過去五百年了,你還沒放下嗎?!”衛興不由激動了起來。
玄越卻隻是平靜地回望著他:“你不也沒有放下嗎?”
“......”衛興的眸光微閃,語氣漸漸落了下去,“可是我不會這樣毫無意義地死掉。”
玄越轉身,看向遠處巍峨的群山。
“她死後的每一日,於我而言都是無意義的。我苟活於世,隻是為了完成我們當初許下的願景。如今這一切都實現了,我也該去陪她了。”
“可是......”衛興想要反駁些什麼,可他思來想去,也不知道什麼樣的話語才能阻止這樣一顆堅決的心。
五百年了,於塵世而言,早已過了幾個輪回。
可他的心卻一日都沒有變過。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不希望你死。”
衛興將盛著霄唳劍碎渣的盒子拍在玄越麵前的橫欄上,就轉身離開了。
玄越怔怔地看了他的背影片刻,拿起盒子,轉身走向魔宮後山的陵墓。
在魔宮陵墓,有他的一位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