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他身影出現在陵墓門口的那一刻,石階上就響起了一陣木輪滾過地麵的聲音。
“今天怎麼有空來了?”木青玄穿著一身黑色素衣,搖著木椅來到玄越麵前。
五百年前那場大戰結束以後,各界便不似之前那般界限分明,相互之間往來繁多。
許多喜歡天界氣候的魔族人移居到了天界生活,也有眾多喜歡魔界環境的天族人移居到了魔界。
木青玄便是他們中的一員。
隻是他來魔界並非是單純喜歡這裡沉靜幽深的環境,更是因為,這裡是羅非煙從小長到大的地方。
他行動不甚方便,來魔界遊曆不久後,就向衛興請求做了這裡的守墓人。
玄越偶爾來魔界與衛興商談事情的時候,會順道過來見他一麵。
“沒什麼事情,就是想來看看你。”
玄越說著走到他身後,推著他的木椅在陵墓裡走了起來。
他們一邊走一邊閒聊,說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到最後,玄越把木青玄送回寢屋,給他放下了很多珍稀的藥草。
“知道你喜歡研究這些東西,所以特地給你搜集了一些。”
這次的藥草格外的多,木青玄拍拍玄越的手,道:“費心了。”
然而正當他要拿起其中幾株藥草看看時,卻突然間意識到有什麼不對,猛地轉頭看向了玄越。
“你......”木青玄欲言又止,但玄越已經領會到他想要說什麼了。
他主動解釋道:“如今天下安定,我總算達成了我和她一同許下的心願,可以放心地走了。”
木青玄的眼睛一瞬間紅了起來。
看到他這副反應,玄越安撫地拍拍他的肩:“青玄,你守了羅非煙一輩子,應該是最能理解我的人了。”
“可是你還那麼年輕,你......”木青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玄越搖搖頭:“我曾無比厭倦這世間的一切,是她讓我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勁頭。如今我轟轟烈烈地在這世上走過一遭,心中已經全無遺憾了。漫長的壽命於我而言,隻是一種折磨。往後,我隻想同她一起安息。”
眼淚不斷從眼眶滑下,木青玄用手掩麵,不再說什麼。
玄越如今的心跡又何嘗不是他的心跡。
隻是他選擇了懷緬著她而活,而玄越卻選擇了懷緬著她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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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魔界離開後,玄越就返回了天界的寢宮。
霄唳劍的碎片總算湊齊。
他將從衛興那裡拿來的殘渣拚湊在霄唳劍殘缺的溝壑上,整個霄唳劍完整的樣貌便呈現在他眼前。
他稍稍施法,斷裂的劍身便開始重塑,溝壑處相互連接,逐漸複原成了原本完好的樣子。
看著完好如初的劍身,玄越欣慰地抿了抿唇。
可儘管他歸心似箭,卻還是需要先交代好一些後事,才能放心地離開。
夜已深沉,今夜已不適合去打攪眾臣。
玄越簡單洗漱過後,獨自歇下。
次日,當晨曦越過窗台,滑入寢宮之時,玄越便早早地醒過來了。
他如往常一般洗漱換裝,預備著去大殿麵見眾臣。
“陛下!陛下!”有侍衛突然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何事慌張?”玄越一邊整理衣袖一邊隨口問道。
“八重天,出現了七色奇光!”
玄越動作一滯,當下抬眸看他:“你說什麼?”
侍衛重複道:“八重天出現了七色奇光,是上神飛升之兆!”
玄越的心狂跳起來。
飛升上神需要極為微妙的天機,近日來沒有大事發生,他實在想不到有誰能夠在現在飛升上神。
除了......她。
玄越回頭看了一眼剛剛恢複完好的霄唳劍,當下瞬移離開了寢宮,去到了八重天。
八重天此時已經聚集起了一些人,大家好奇地看著天際的奇光,都在爭相討論著飛升的人會是誰。
趕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玄越的心砰砰跳著,不斷祈禱著奇跡的發生。
“那是什麼?!”
隨著人群中一道激動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齊齊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隻見日光與七色奇光的交映處,金色光流逐漸彙聚,勾勒出一個帶翅膀的人形輪廓。
漸漸地,光流的形狀開始變得完整,一具完整的身軀慢慢呈現在眾人眼前。
“那是......莫離?”
“是莫離回來了!”
光流之中,莫離的臉逐漸變得清晰。
她身著一襲金袍,後背是她身為魔族標誌性的巨大雙翼。
隻不過,從前她的翅膀是黑色的,現在卻變成了金色。
“莫離竟然以魔身飛升上神了!”
有人高聲喊了一句,人群頓時沉默了。
雖然已經過去了五百年,但之前天魔兩族漫長不休的戰火和爭端還曆曆在目。
看著以魔身飛升上神的莫離,大家恍然驚覺,當初他們以族彆之異產生的偏見和對抗,是有多麼的愚蠢。
一片肅穆的寂靜中,眾人紛紛跪地俯首,迎接英雄的回歸。
唯有玄越獨自站立在人群中,抬頭仰望著天際的那抹身影,久久無法動彈。
他實在是太想念她了,以至於在她真的出現的這一刻,竟有些不敢相信。
他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唯恐稍微有一些擾動,眼前這副場景就會如千百次的夢境一樣虛無縹緲地散掉。
天際,金色的光流逐漸隱沒於那具新生的身軀。
莫離在七色奇光的照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這個世界於她那麼熟悉又那麼遙遠。
她無比懷念這個充斥著邪惡,卻也滿是善良和希望的世界。
遍地俯首的人群中,莫離一眼就望到了那個人。
她揮動雙翼,自天際飛身而下,如過去千百次那般,伸手捧住他的臉。
“久等了。”
她輕聲呢喃,在他滿含淚光的眼神中,俯身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