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嶽出發後,林雀棲改變計劃,提前踏上回宜江鎮的旅程。太子與三皇子或許將在徐州逗留些時日。而她,將斷絕和他們兩人碰麵的機會。
得益於換上的橡膠輪胎——哪怕是僅由樹膠打造的實心質地,她的氣色也比去程時明顯要好得多。
她們到宜江那天,恰好雨過天晴,光灑下,馬車跑在泥濘的大道上,濺起汙水。林雀棲目光掠過河旁的建築群,宛若目睹了記憶中的八零九零年代。
上次離開這裡的時候,此地還是茅草覆頂、土牆圍繞的貧瘠模樣,而如今,一棟棟相似到極點的青磚黑瓦三層高樓已經比比皆是。
“小姐,那就是你說的工匠宿舍嗎?”晴雪好奇地問道。
“嗯,車夫,停一下。”林雀棲瞥路旁的趕路李管事,請他上來。
李管事驚喜,瞥見自己鞋履上沾染的泥濘,又瞧見了馬車內那些質地上乘的內飾。連忙擺手,“小姐,我與馬夫一起就好了,正好把宜江的變化說說。”
他開說,晴雪撩開了簾,林雀棲看見河道邊上的碼頭上,兩艘祥雲商行的龐大船隻靜靜停泊。
拉船纖夫們大道馬闊地坐在於茶棚之中,提著涼茶往肚子裡麵灌,鄰近麵鋪的店主,一身短打打扮,端著熱氣騰騰的麵食遞到這些纖夫手中,纖夫都爽快地給兩個銅錢。
而麵鋪的對麵正蹲著個賣雞蛋的老婦人,就這麼一會說話的功夫,雞蛋賣完,她錘著腰離開。
晴雪望著那位老婦,忽然開口道,“真好,大家似乎都變得有錢了。我娘若過去能掙得錢財,或許就不會發賣我了。”
林雀棲輕撫著晴雪的頭,笑她傻。
碼頭周圍,多是附近村民為謀生而搭建的臨時攤點,來往都是做苦力的腳夫與商販。再遠些,打著祥雲商行標誌的客棧和酒樓已經拔地而起,熱火朝天,招募了好幾個店小二,現正有些在外麵招徠客人,吆喝著誘人的菜名呢!
“小姐,這又不是杭州,怎麼忽然就來了這麼多人?”
“要致富,修路是關鍵。有了碼頭,商船才能抵達,南北行商隨之而來,有了活水,人就能流轉不息。”
“你想下馬車逛逛嗎?”林雀棲看著晴雪。後者搖頭,“我在這看,陪著小姐就好。”
她眼中流露出一絲自豪:“小姐快看,那些當初你畫出的東西,現在已經建成還使用著呢!”
她們兩人回來的這個時間恰好在正午,招來的工人們換班用餐。隻見一座占地兩畝的青磚房內,隨著鼓點聲,工人們陸續走出,來到一排長形建築前。
幾位女工從屋內抬出幾個裝滿飯菜的陶盆,逐一為排隊的人們盛上食物。粗糧、青菜,還有機會去另一個大娘處領得一碗肉湯。
在過去,宜江人從未想象過,隻是出賣體力勞作,就能吃上東西,以往冬日的時候,為了活下去他們還要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因為沒吃的,動多了會餓死。
自林姑娘歸來,他們的生活便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每個人都找到了工作,每天的報酬豐厚,在這工坊裡,甚至偶爾能吃上一口大米飯!
“他們在工坊裡適應得如何?”林雀棲向李管事詢問。管事在外答道:“最初按照小姐的設計圖紙建造時,眾人不解為何要建這樣隻有兩個出入口且窗戶眾多的房屋。但實際工作後,他們發現這樣的設計好處良多,空間開闊,可容納許多物品。光線也好,天昏著能做活,半成品堆滿了九個倉庫。”
“他們能順利工作就行。”林雀棲滿意地點頭,吩咐道,“繼續加建吧,會有人來租借的。”
“小姐,您瞧那邊,沿著小青山的蜿蜒山脊,新挖好的窯槽已經準備就緒,隻待燒眼一成,這窯便能用了。到時候,單是一次燒製,便能燒出萬數的瓷器!” 李管事難以掩飾興奮。
他遙遙看著熱鬨的場景,路人瞧見他,與他打招呼,他比畫著,林姑娘回來了!
李管事生於宜江鎮,長於宜江鎮,從未想象過,這片養育了幾代人的土地,竟有翻身得見天日的時刻。
“選址甚佳,依山傍水的窯場布局合理,看著頗為不錯。” 林雀棲掃過眼前的景致,笑道,“晴雪,記得這個要點,稍後讓祥雲商行宣傳出去。就說——這是大元王朝規模最大的燒窯工坊,請讀書人多寫幾首酸詩。”
晴雪連忙點頭記下。卻沒注意,隨著兩輛馬車緩緩前行,越來越多的鎮民停下手中的勞作,目送著馬車悠悠向前。
他們的目光望呀望,終於,那麵龐清秀的丫鬟挑開了簾,他們瞥見了車廂內坐著的小菩薩,她正含笑說著什麼。
然後,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目光,小菩薩轉過頭來,那車窗隨即落下,隻有殘像留在視網膜上。
他們生怕驚擾了小菩薩,直至馬車駛離,才轟然喧鬨起來,他們也太好運來,竟然可以看到小菩薩。
在馬上上報事務的管事也進入了彙報的尾聲:“小姐,宜江鎮今日來位貴客,他們希望能請小姐能親自出手製作紫砂壺。”
“哦?是誰?” 林雀棲詫異,誰能讓李管事這麼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