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望一眼天色,太陽已是在西邊了,若憑她一個人打掃,今夜肯定沒得睡。
楚四娘四下望了眼,從牆根處拎出來一條小板凳,把藺師儀寄存在這,便風風火火地出門。
藺師儀坐在板凳上,唯一能動的左手還得牽著驢繩,周遭是荒蕪的草葉,能夠做的娛樂活動就隻有低頭數路過的螞蟻。
缺少食物的引誘,是見不到壯觀的蟻群的,隻能盯著某隻被派遣出來偵查的螞蟻費力越過拳頭高的小土山,而後被許多粒長得差不多的小石塊攔住去路,一點點試探安全出口。
藺師儀長歎了口氣,他還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她。
怎麼感覺進了一遍天牢,腦子都不好使了?
“你是新搬來的麼?”
藺師儀頓時戒備地抬起頭,望見一個婦人駐足門口,約莫是好奇,才會這樣問上一句,於是點頭,“嗯,我和……妹妹一起搬來這,以後就是一個村的了,還請多關照。”
末了,想起自己的新身份,又補充道:“我叫楚稻。”
婦人當即揚起了笑,聲音清脆,“奴家柳玉蘭,阿稻哥隨村裡人喊我玉娘就好!”
藺師儀正愁著該如何應對這樣的自來熟,便聽得幾聲嘲弄橫插進來。
“這不是玉娘嘛?”來的是更年長些的婦人,衣著打扮一看,便是鄉下人家,操著一口粗糙的嗓音調侃,“怎麼村裡剛進來的後生就跟你熟絡起來了?”
另一個也是粗布荊釵,掩著唇角的笑,怪裡怪氣地誇讚:“玉娘生得好看,對著哪個男人不都是一樣,動動手指就把人家的魂勾走啦!”
藺師儀擰起眉:“我與她隻是正常的寒暄幾句,還請諸位慎言。”
“哎呀,玩笑話而已嘛,這後生麵皮怎麼這麼薄?”
藺師儀臉色難看,柳玉蘭卻是早已習慣,隻是斂起了笑,氣氛正尷尬之際,楚四娘抱著兩床被子側身擠進屋子,催促著:“張大娘、李大娘,天都要黑了,要是屋子沒收拾好,我可是要扣錢的!”
這話一出,再沒個說閒話的心思,閉上嘴,淨鑽進屋裡做事去了。
楚四娘轉頭看向還杵在門口的婦人,“玉娘,對吧?你叫我四娘就好,今日家裡還沒有收撿乾淨,等過兩日,你若是不嫌棄,就再過來吃餐飯。”
柳玉蘭幾乎是第一眼就瞧見她臉上的疤,估計剛結痂不久,如一條黑色的爬蟲似的盤在上頭,她本能地退開兩步,胡亂搪塞兩句,便匆匆離開。
頂著那樣一張臉,怎麼敢出門見人?
柳玉蘭想不明白,而楚四娘壓根兒不去想,隻閉上眼躺在久違的床上。
使了銀子的效果就是好,不僅裡裡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連床都給她鋪好了,雖然明天還得重新鋪過——畢竟現在睡的,是她從村長家借來的。
繼承了山匪的遺產後,她現在的荷包可是鼓鼓的,根本不需要在意這點小花銷。待明天去鎮上把東西買齊,再請個大夫給將軍治傷,她就能舒舒服服地過日子了。
是以,天才蒙蒙亮,楚四娘便一骨碌爬起身,牽著毛驢,興奮地往外衝。
“淨手的澡豆,對,要這個桂花香的,先來三盒。”
“碗要這個青瓷花的,碟子要畫著魚的,至於裝調料的瓦罐,嗯,先拿十個。”
……
“啊,對了,被褥!”
楚四娘牽著毛驢往前走,忽又往回折返,再度進店。
訂做是來不及了,但可以挑店裡的現貨買。
棉被於平頭百姓而言實在是件奢侈品,窮困些的人家,每年開春便把被子當進來換成銀子,養活一家老小,而後硬生生捱到立冬,才又湊出錢來,贖回被子禦寒。
是以,一眼望去,一大堆打著補丁的被子交疊在一起,散發著不知道累計了多少年的汗臭。
楚四娘扭開頭,“要兩條全新的,細麻麵的。”
以上的東西全部委托店家送貨,最後,她再帶回一位大夫,有錢的感覺,就是,一切順利,直到——
“你說醫藥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