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荷花池。
琴音一停,水聲愈發清亮。
荷葉間一對水鳥並肩飛起,雪白的羽翼擦過水麵,劃出兩道交相纏繞的銀線。
“殿下,”侍立在一側的洛十一低聲說,“親衛來報,公主殿下又來聽琴了,要趕人嗎?”
謝無恙低低一笑:“趕。那家夥哪裡是來聽琴?她是為了宮裡那幾個蓮蓬。趕一趕,最好嚇得她不再來東宮,往後我這些蓮蓬才留得住。”
“可是殿下,”洛十一接道,“這一回她是和江少俠一道來的。”
按在琴上的手指微微一動,勾出一個顫悠悠的弦音。水光微漾,隻聽見彈琴的人輕聲說:“原來她在啊。”
“殿下?”
“不趕了,”謝無恙右手勾動一根小弦,左手按出一段綿綿的顫音,“讓左右衛率收隊。”
琴聲又起,撫琴公子唇角含笑,白衣小廝垂首聆聽。秋光越過湖心小亭,連同低回婉轉的琴聲一起,在風裡傳出去很遠很遠。
“殿下,”從九曲橋上大步走來一名一身銀甲的護衛,抱拳行禮,“臣等奉命巡邏,路遇公主殿下一行人……他們從偏門跑出,衝入禁苑,似乎誤闖了……石山陵寢……”
琴聲一滯:“誤闖了何處?”
護衛低著頭:“石山陵寢。”
話音未落,撫琴的人已經轉身離去,留下一道如霜雪般的背影。
風裡,琴上一根細弦還在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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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嘯聲傳來的前一刹那,薑葵已經足尖發力,雙手同時伸出,一左一右拎著謝瑗和謝寬,飛身躍起!
她在半空中輕盈地打旋,青色的衣擺甩動若蝴蝶振翅。下方無數箭矢如暴雨掃射,叮叮當當地擊打在石洞四壁。
箭矢聲一停,她帶著兩人“啪”地落下,踩在一地彎折的箭頭上。一線天光從上方灑落,銳利的箭頭反射著清寂的冷光。
她環顧四周。洞內隻有他們三人,箭矢似乎是從石壁某處的機關發出。
謝瑗滿臉蒼白,喃喃道:“皇弟妹……你會飛?”
薑葵嗆了一下:“我會武功……”
“可我聽說你……常年抱恙……身體羸弱……全長安城不都是這麼說你的麼?”謝瑗茫然道。
她忽然想起今晨薑葵打算裝病逃作業,又想到她畢竟是將軍府小姐,而將軍府上下人人會武實在不是什麼稀奇事。
“你裝的?”謝瑗瞪大眼睛,“你裝病了那麼多年?”
眼前的英氣少女正俯身拾起一枚較為完好的箭矢握在手裡,動作輕快凜然,之前那副小鳥依人的神態蕩然無存。她掂了掂銳利的箭鋒,點頭道:“勉強能用。”
這一刻,寒冷的銀光映著她明豔的容顏,銳利如刀鋒。
謝瑗捂著胸口,緩了緩神,想起今日她居然還說過“皇姐罩你”這種大言不慚的話。
她一把抱住薑葵的手臂,仰頭道:“皇弟妹,罩我。”
薑葵歪了歪腦袋:“那……好?”
“先不說這個……”謝寬才緩過神來,抬手顫巍巍地指著前方的石門,“我們……好像被關在這裡了……”
洞前的石門是與箭矢一同啟動的,此時已經把整個洞口封閉得嚴嚴實實。寂靜的石洞內,空氣潮濕,說話的聲音在四壁之間回響,幽幽蕩蕩,傳進深不可測的黑暗儘頭。
偶爾有水聲叮咚,從洞深處回應而來。
“怎麼辦?”謝瑗緊張地問,“原地等救援嗎?還是另找出口?”
“另找出口?”謝寬用那根顫抖的手指指向身後那片黑黝黝的洞窟深處,“除非你願意進那個隧道……”
石門下墜的同時,正對麵的石壁上悄然洞開一條隧道,裡麵漆黑一團。
“都彆動。”薑葵回答。為了避免再觸發什麼機關,她提氣輕輕踩在滿地的箭矢上,一步一步走到緊閉的洞口前,丹田下沉,雙掌運氣推出,緩緩抵在石門上。
謝瑗和謝寬同時屏住呼吸。
石門紋絲不動。
薑葵默默轉身:“我們原地等待救援。”
望見身後兩人失望的眼神,她歎了口氣:“彆這樣。我會武功,可我又不是神仙。這扇門怎麼說也有上千斤吧?”
話未說完,箭矢呼嘯的聲音再次響起!
“跑!”在箭矢的追逐下,三個人一齊高喊,朝著黑暗的隧道裡跑去。薑葵留在最後,邊走邊退,手中的箭矢揮舞成圓,形成一片雪亮的扇形光芒,為前方的兩人擋住飛來的箭雨。
金屬碰撞之聲如同一陣急雨,帶起的細風吹起她的發絲。她動了動鼻尖,在滿室的殺氣中,隱然嗅見一點白梅的香氣。
“我還是想原地等待救援。”謝寬的聲音悶悶地回蕩在隧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