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不服,到時你一人擱這兒睡,我自己下山。
鮮梣探過身子,從他尖尖的下巴照上去,“你又清又冷又帥。”
蔓延的後背直接掛霜,按滅電筒,裝死。
一陣窸窸窣窣之後,“我想你也能睡一會兒。”
都睡死過去,就等著狼把我們叼走吧。
狼是沒有的,蛇呀鼠呀,甚至貓頭鷹之類的小獸小飛禽很有可能會突現。
“這麼好的雨,你一點兒都不犯困?”
怎麼好法?大少爺要午睡,我“守夜”,這差使誰愛誰乾。
急風驟雨,一般能維持的時間也比較短。
五點一過,雨聲漸漸走遠,洞外消停了。也傳來了小鳥啁啾。
夕陽來了,斜過梢頭,夏風吹過,烏雲散去,霞光萬道,照進小山洞裡麵來。
沒有玩遊戲,蔓延怕耗費電量,帶著耳機,聽美院建築學院洪慆教授的《中國建築史》。
鮮梣睡飽了,醒了就從後麵看著他的背影。
在沒有真正接觸以前,是滿心地看不上眼他。
不好好學習,一副邋遢相,而且說話就嗆人,好像誰都欠他什麼似的。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麼神奇的東西,當你離他越來越的時候,沒有因為了解而疏遠,他反倒成了一塊吸鐵石,讓你欲罷不能。
在鮮梣以往的認知裡,他的生活中從來沒有遇到過類似蔓延的男孩。
常說的刀子嘴,豆腐心就是他了。
蔓延溫柔的另一麵,鮮梣看得清清白白,也深有領教。
他要把這份真情埋藏到海底,不能被旁人偷窺著。
在汀邊,鮮梣扶著兩輛自行車,看著蔓延涉水去拉牛。
“我們怎麼回家?”
蔓延把繩索拴到自己那輛的後車架上,不用手牽,牛有了意識,給這兩個大男孩“哞哞哞”來了痛吼。
蔓延也不客氣給它的臀部來了幾巴掌,“我特麼又不騎車帶著你跑,急啥呀!”
鮮梣也夠著摸摸它的脖子,“乖乖的,明天還由我領你出來。”
蔓延推起車子,慢慢走著。
鮮梣回頭望日漸下沉的紅日,順口來了一句,“‘斷腸人在天涯’。”
蔓延聽見了,佯裝不睬,可在心裡接下去道:天涯不遠,近在眼前。
晚上睡覺時,二人無話,到底鮮梣沒繃住,先張了嘴,“那個山洞是你早有預備?”
“小時候,常玩的地方。”
“一個人嗎?”
是,就我一個人的領地,連勾凇都沒有進去過。
每當我難過,生病,或者需要安靜之刻,那裡就是我的避難所。
“從沒有被旁人‘插足’過”
村裡的小孩越來越少,年輕的一輩基本都搬到了城裡,即使有娃娃,家長也是不放心他們去山上隱秘的地方玩耍的。
我不一樣。我是自由的風,飄蕩的雲,我的死活又有幾人真正管過?
這一回,在你沒來到我身邊的時候,我已經躲在那裡幾次,早把心靈之地打掃乾淨了,用來思念一個的港灣。
“小延,你有沒有我們相見恨晚的感覺?”
“你有?”
月光依然明亮,夏星少到極致。數一數,能數得清。
鮮梣歪著身子躺在月光之下,看向窗下這邊。
“不然我為什麼急著要跟你住到一起,我等不及了——”
蔓延把一個抱枕衝床上胡言亂語的男孩砸了過去。
吃飯。做飯。放牛。下水撈魚蝦。但蔓延再也沒帶鮮梣走過這塊區域以外的地方。
不想跟外人解釋。村裡有不少奶奶的本家,見來了陌生人,鄉下人都會熱情地圍觀:這是誰家的孩子?小凇呢?你們是——
想想都煩。他乾嘛要跟大家費口舌解釋鮮梣的來龍去脈。
明天下午,燕大嬸燕大叔就要回來了。
最後的晚餐,兩人吃得很冰涼。
吃完了,兩人一起收拾家務。
“你明天一早就離開。”
“你呢?”
“我要住到開學。”
“可是爸爸已經跟國外的專家約好了時間。我們要出國的。”鮮梣又道,“爸爸已經把你的護照辦下來了。”
蔓延不吭氣。
鮮梣挨過來,扒著他的兩手,對準他的雙眸,“治一治吧,我不想你年齡大了以後,再落更多的毛病。”
“你強迫人乾這乾那,”蔓延嘴裡在嚼冰渣子,“病都是從‘氣’上頭來。”
鮮梣瞪了他一會兒,直挺挺地說:“我想咬你!”
蔓延毫不退縮,還往前又湊了湊,你看我這一大塊你先從哪兒下嘴合適。
“在當初,爸爸可是坦然接受師爺的恩賜,他回報的方式就是為更多的人造福利。”
我赤手空拳,想開個粥棚,那也得有米下鍋才行啊!
“你的心海是針鼻兒大嗎?我們又不是想用這種方式把你打造成完美人物典型。做好你自己就是我們想看到的。”
如果我的人設坍塌了怎麼辦?
你們會不會惋惜自己的付出?
“就算為了我,”鮮梣忽然伸臂把他抱了個結實,“好歹彆辜負爸爸的心疼。”
為了讓你們心安,我就得唯命是從?
“你們對我太好,對我是一種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