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疼在肉上,卻沒敢吭聲。
他怕勾凇因為自己會跟班副兒翻臉,又怕驚擾了大家的雅興,隻得“以身飼虎狼”。
包同學心比海大,能惹事,但也最能“吃話”。
欠兒欠兒的男孩,想儘辦法得到他人的關注,這也自小缺乏母愛的特征之一。
奶奶拉著他的手,一樣一樣地擺道理。
“老話常說,狼肉貼不到狗身上,但也不見得是對的。拍心口窩子說,我們小延,就讓人兒偏疼,比勾凇懂事不止多少。”
“可是吧,關著血脈,這道檻兒也邁不過去。寶兒,往開了想,包大人將來也不能撇下你不管。宮裡頭講究,母憑子貴,沒有了娘親的孩兒呀,就是無根兒的小樹。
“血親的事兒,彆強求。也不是誇我這倆孩子,他們打小就不鬨這鬨那的。”
小包低聲嗚咽,“奶,我想讓我爸爸幸福,但我跟那個不是親媽的女人總也親近不起來。”
勾凇聽著,看著,心如刀割似的。
“這個呀,攙不得假,不親也就不親了,隻要包大人端平了那隻碗就好。”
“我沒擔心錢的事,我隻怕爸爸有了新小孩,就不再管我了。”
一語道出真情。
勾凇摟住小包抖動的肩頭,鏗鏘有力地說:“包大人不是那樣的人。”
“啥事兒也得容人工夫兒不是,甘蔗沒有兩頭兒都甜的,怎麼也得削頭兒去尾,隻掐中間那一段兒。”
燕大嬸也來了句,“傻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捏哪兒,哪兒都疼。”
孫傑也道:“箏子,你不用瞎想,班長,你說是不是?”
鍋“啪”地落到鮮梣頭上,他穩紮穩打。
“想太多,就失去了做人的興趣。包大人要真是那樣的人,生不生孩子,還用征得你同意嗎?他是等著你的米下鍋,還是跟你要奶粉錢兒?”
孫傑捂著嘴笑樂。
許崇挨著孫傑,逗哏一出,最理智的這一個也禁不住笑出聲,太過又怕對不起人。
老孫體貼地把肩膀借給他,許崇把臉壓在他的白襯衣上才算掩飾過去。
小包破涕為笑,“嘩”地給了勾凇的大腿一把,“你買的禮花呢,這時候不放還等何時?”
我去,鬆鼠抱怨,你擱這兒又哭又鬨的,我出去放花,我是二愣子咋地?
小包幾乎是架起了奶奶,“奶,我們去外頭賞月看煙花吧!”
段綢扶著奶奶的另一邊身子,隔著山還跟他鬥嘴,“今晚不是八月十五賞月夜,更不是七星之夜,名正言順就應該叫‘小包子奔月記’。”
“我又不是嫦娥姐姐,你能,來來來,奔月給我們瞧瞧。”
“看個屁,明個兒到學校,有難題兒彆問我,問也不告訴。”
“一班就你能?許學委是個擺設,還是賣萌的主兒?”
許崇見前麵那倆貨又開打了,就扒上來說:“班副兒忙,班長雜事太多,有什麼解不了的,儘管問我,我不嫌。”
小包一回頭,卻對著孫傑擠擠眼兒,“老孫,誰能都沒你能,過了獨木橋,就上十七孔。”
“啊?”孫傑被戳蒙圈,“沒事兒我上橋乾嘛?都是啥跟啥呀。”
勾凇和鮮梣抱著兩大抱花鞭,蔓延跑在前頭,在屋後的空地上,蹲下身子,點燃了藥撚子,然後跑開。
轉瞬間,“砰砰砰”幾聲,碩大的美麗雲朵升上了半空。
這邊剛完,鮮梣也放了倆兒,空中的花樣兒是各種顏色的流星狀的。
段綢兩手托腮,仰望空中,“好美!”
勾凇悄悄給了小包一個長長的禮花筒,“你來。”
鮮梣拉著蔓延讓開場地,小包舉著禮花筒,轉了一圈,“奶奶,大叔大嬸,兄弟姐妹們,請各位上眼。”
隻見他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又打了一陣花拳繡腿,這才虛晃一招,拽開了禮花筒的底部的閥門兒,“撲哧”一聲,在所有人的視線裡立即下起了玫瑰花瓣雨。
段綢衝進玫瑰雨中,張開雙手去接,結果了滿身都是粉色。
她捧著那些仿真的花瓣,熱淚直流。
鮮梣從背後拿出一枚彩色包裝物,塞到蔓延手裡,“你再給添把柴。”
當蔓延點燃撚子之後,先是一陣陣雲霧升騰,過了三四秒鐘之後,在靄靄裡麵有一顆白白的,圓圓的月亮從中徐徐上升。
頭頂的一真一假,讓大家覺得真假難辨,或者就是此生如虛,夢幻如雲吧。
月下擺了條案,案上放了時令瓜果,和一些孩子們愛吃的零食。
燕大嬸攙著奶奶下場去吃中藥,小包幾個拽著燕大叔講宰殺牲畜的經驗。
段綢在一旁跟鮮梣嘀咕,“他們都得了啥不可說的病了吧?非得大節下的,刀刀見血,太殘忍了。”
小包聽見了,回頭懟了她,“你個丫頭片子,懂啥呀,我們都是真男人,我們不殺不見血,你碗裡擺的大塊肉哪來的?”
“眼不見為淨,我養的,應該下不了手才是。”
“是個屁,這簷下養的畜牲多了去,大叔大嬸是拿它們招待全國慕名而來的貴客。你也是貴客之一,有啥理由排我的不是!肉吃到人肚子裡,難不成還吃到dog肚子裡了?”
勾凇聽不去了,怕包箏說說的,鬥不過人家又拿自己出氣,上前擋住小包的半拉身子。
“大姑奶奶,您行行好,在這個全國人民都團圓的喜慶日子裡,饒了我成不?”
“你男人長了一隻給你爭氣的嘴,你偷笑才是。”
包箏在鬆鼠背後衝段綢殺雞抹脖子。
“等著呃,明兒回了學校,你布置任務的時候,我第一個就搗你的蛋。”
“我沒有‘蛋’,你有。”
燕大叔借故去後廚看看,走為上。
段綢一咬牙,一跺腳,也跑離了賞月現場。
小包同學翻了翻白眼,“不是我氣跑的,她口重,我都沒計較,我大人有大量。”
孫傑用手掌擋著嘴,跟許崇說:“他要不是先出牌,誰要惹他,誰就瞎了心。”
“小包心很好的——”
“謝啦!”包箏插到二人中間,一手摟一個,“落難的兄弟有共同語言是不?要不要我保個媒?”
孫傑感覺味兒不對,臉色立馬變了天,“箏子,不帶你這樣兒的。”
“老孫,你是田徑場上的翹楚,我們學委配不上你唄!”
許崇眼瞅著孫傑小麥色的皮膚變成紅色,就一拉他,“彆上火,小包說什麼我不在意。”
孫傑被碰觸的那條臂膀變得僵硬,這個微妙連他自己都感到了驚恐。
“跳過跳過。”勾凇把那一對推到邊上,“喜鵲吱吱叫,抬頭見喜哈!”
“喳喳叫!”
鬆鼠把小包的肩膀一搬,“彆喳喳了,彆人怕你吵。”
“晦氣!”
許崇仍在勸解孫傑,“我聽說你們最近還有一場全國中學生田徑比賽,班長也參加吧?”
“啊……”
“你跟班長誰更腿快。”
“我們平時訓練,都有所保留,是不會用實力的。”
“噢,跑步還有這個講究。”
“到了真正的比賽場上,才是最後的實力體現。”
孫傑的後背有了熱潮,兩人說著說著都仿佛有了置身事外之感。
消失了沒多一會兒的段綢,忽然推著蔓延那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到了放煙火的場地中間。
“你要乾嘛,離家出走要偷偷的,乾嘛要搞得這麼大張旗鼓,嚇唬誰呢?”
段綢理都不理那個嘴尖舌酸的家夥,“蔓延,你來給我們大家表演一段車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