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讓我陪,但放他一個人,未免有些淒涼。可以帶你去,但老人們這邊又空空蕩蕩的……”
也是嗬,哪頭兒都放不下,但總得有個兩全之策。
在鮮輩母親這一枝上,唯有他老姨和姨夫了,他早想把兩位老家兒接到延鶴城裡去住,照顧起來也方便些。但落葉歸根,愈老愈離不開故土。
鮮梣又俯首在蔓延耳邊,仿佛周遭的一切嘈雜都不存在似的。
“有太多的事,你還不知道,到了晚上,我給你細細講來。”
抗拒不再有,能有的,全是解釋不儘的期待。
廣行剛出了帳篷,鮮梣就跟了出去。
“你撂下小曾不管合適嗎?”
鮮梣眯著眼睛笑,不答。
我的小延會體貼人。
家鄉的星空很是燦爛,傍晚的月亮還沒升起來,但一粒粒春星卻在閃耀,數都數不過來。
廣行隻好走。
男孩跟在他的身邊。
沉默了老久,鮮梣才道出了自己心裡的東西。
“以後的每一年,隻要想家了,我就會帶小延來,你卻不一定有我這麼幸運了。”
廣行兩手插兜,腳下的步伐卻絲毫沒有放慢的意思。
離人群的喧囂遠到聽不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鮮家屯村西的墓園。
“去年清明的下午,我和你爸爸緊趕慢趕,才回來給老祖宗添墳。今年……我以為不用來了,可你們又給我製造了一次機會。”
故事真理:主角製造了所有配角,不管重要還是不重要的。
我又不是料事如神,哪裡想得到會跟鮮思柳他們母子紮堆子。
在他們趕去的路上,鮮梣悄悄給善叔發了訊息,要他準備好香火紙紮在那裡等著。
善叔手提電筒,扛著鐵鍬,連黃白菊花什麼的都有。
把東西交給他們,老人才離開。
廣行在一個陌生的墓碑前駐足跪拜。
“我爸爸媽媽的墓,”廣行的臉色黯淡,被手電筒的聚光照得有些陰冷。“生前他們過得是偷偷摸摸,逝後才在這裡守住安寧。”
沒有嫌棄之意,對故事追索的意圖就掛在鮮的臉上。
生動感人的橋段聽多了沒有害處,隻能幫助人成長。
廣行的爸媽被鮮忠國帶人追到逃亡的那一年,他不過六七歲,對生命卻有了較為深刻的記憶。
媽媽抱著身體瘦小的他,坐在一輛小貨車裡等,爸爸白天幫人家去卸貨打零工,天黑了才回家。爸爸一來,準會給他帶幾樣好吃的。
某個黑天,他們一家三口,剛要在車廂裡吃飯,卻有好幾個人突然闖進來,對著爸爸媽媽連踢帶打。
其中有一個女的,揪著他的衣領子打小孩子的腦袋,媽媽摟著他的頭,讓人打她。
媽媽的頭發被扯掉了,滿臉是血,爸爸瘋了似的,抄起一根木棒子跟那些人乾。
吵啊鬨啊,後來下起了大雨,那些壞家夥終於走了。
他蜷縮在媽媽懷裡,聽著車窗外的大雷大雨,就那麼睡覺了。
在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響中,他醒了,身體特彆得痛,痛到眼淚直流,他看到了火光,也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爸爸媽媽。
痛苦回憶在那一刻就戛然而止了。後來,他好像在醫院待了一段時間,有好心的醫生和護士阿姨照顧他。
再有,他到了一家有很多小孩子的院子裡,慈祥的鮮院長對大家都很有愛心。
可他很不爭氣,總是生病,不是高燒不退,就是胃痛,幾天不吃飯都是常有的事情。
每當病到迷迷糊糊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應該待在有爸爸媽媽的地方。
鮮院長把他帶回了家裡,讓爸媽代替自己照顧小孩。鮮院長的父母就是鮮輩的老姨和老姨夫。
他非常非常想念不知去了哪裡的爹娘,但老奶和老爺疼愛到讓小廣行慢慢淡化了對父母的記憶。
上了中學,是鮮輩把他帶到了延鶴城裡讀了最好的學校。
他讀書非常用功,每次必得考第一,他覺得隻有這樣才不辜負所有對自己好的人。
“你爸拯救了我。”
廣行抬手抹著墓碑上落下的灰塵。
“我爸是救苦救難的大‘慈悲’,”
鮮梣冒壞地用手電筒一照他的臉,“小延也是被我爸救離了苦海的,但他就硬扛著不說軟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