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問一抬手,叫弟子把畫像收起來,說道:“你想跟我做一條繩上的螞蚱,卻連主子是誰都不講,也忒沒誠意了,這買賣我不做,你主子要是想跟我談協作,就讓他親自來找我,老子就在京墨閣候著他。”
“段掌門先彆急,老朽這會來,也是奉命帶來了誠意的。”老者說罷,眼睛看向他身後。
“你們都下去吧。”段問明白他的意思,遣退了無關的人。
數名弟子規規整整行禮後離開。等人都離去後,老者忽然抬起手,用法杖輕敲了地麵三下。
幾聲落響過後,那懸掛著的骷髏眼中忽然亮出兩道火光,隨後,房間裡忽然彌漫起淡淡的霧。
等霧散去,老者才說道:“老朽怕隔牆有耳。”
段問不說話,隻是不懷好意地笑了兩聲。
“段掌門年紀尚輕,不清楚晏頃遲的前情舊債倒也正常,”老者接著說道,“既然段掌門願意與我們和衷共濟,那這些理應和你交代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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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廂房裡,繚繞著龍涎香的氣味。
小夥計循著香氣望過去,瞧見一位白袍玉冠的年輕男子靜坐在椅上,他的手搭在桌沿,自然地垂著。
見有人進來,他輕抬眼,隻看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小夥計是個懂規矩的,將茶和點心端過去,全程大氣不敢出,擱下後就趕緊離去了。
晏頃遲端起茶盞,喝了口茶,隨後並指,在空中劃了道符文,符文散著微光,朝四麵蜿蜒,直至延伸出一個圖形。
他曲起指節,朝上麵輕輕一扣,緊接著,半空中突然凝聚起一麵水鏡,似波紋般晃動開來,不多時便呈現出一副完整的畫麵。
隔壁廂房裡的畫麵清晰地呈現在眼前,畫麵裡,段問和老者相對而坐,像是在閒談,兩個人臉上都掛著和善的笑。
隻不過畫麵被消了音,晏頃遲無法聽見他們說得話。
晏頃遲微蹙眉,盯著畫麵認真看,冷淡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
人被逼得越急,越容易露餡。裴昭便是如此,他想殺了晏頃遲,可偏偏這幾日,晏頃遲盯得緊,消息不通,他也無法與十三娘取得聯係,瞻前顧後,就隻能繼續同晏頃遲周旋,可周旋的結果顯然易見,他已然處於下風。
裴昭不敢對晏頃遲有所動作,他沒有那個膽量,段問的出現,就成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急不可耐的派人去找段問,想借段問之手鏟除晏頃遲,可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
段問找江之鬱的消息,是晏頃遲故意透露給他的,晏頃遲不過是隨手拋出了個誘餌,他便上鉤了。
簾外風聲沙沙,桌上的白瓷盤裡堆疊著幾塊素齋無油的糕點,晏頃遲撥著茶沫,就著淺嘗了口,茶裡沏了桂花香片,入口時,仍是香氣馥鬱。
廂房裡,老者同段問繼續說道:“江之鬱在金陵露過麵,老朽已經派人尋過去了,不出兩日,便能尋得蹤跡。”
“金陵……”段問想了想,又問道,“那不是墨雲觀掌管的地方?”
“正是。”老者微頷首,“等老朽尋得消息,便會立時通知給段掌門。”
段問:“還得再等上兩天?”
“嗯。”老者含了口茶,緩緩點頭。
段問不再說話,而是在心裡反複琢磨回味著方才的對話。
樓下戲曲重新開鑼,鑼鼓急促,像是敲在心上,他在這短暫的沉默中,很快想明白了一件事。
蕭翊從頭至尾都在耍他,什麼前情舊債,什麼同舟共濟,那都是騙人的鬼話。他娘的蕭翊根本就是三百年前的蕭衍!
不知道哪個癟三犢子想招數複活了他,讓他從死人堆裡爬回來了。
段問默不作聲地在心裡啐了兩口。難怪他這麼恨晏頃遲,也難怪他會找到自己。
他根本就是要踩著自己往上爬,想借著京墨閣的勢力除掉晏頃遲,同舟共濟那畢竟是唬人的,兩個人的關係全憑毒藥製衡著,今天他蕭衍能夠憑喜怒,利益,讓自己活下去,那明天呢?後天呢?
說到底,蕭衍從一開始壓根沒想過要自己活!他他媽的是想鳩占鵲巢,等自己沒用了,再一腳將人踹下去,好將京墨閣收入囊中!
段問越想越陰沉。他一遍羞怒於自己被耍的團團轉,一邊又忌憚蕭衍在自己身上下得蠱毒。
他必須得儘快想辦法拿到解藥,置死地而後生,再殺掉蕭衍。
不過這些他都沒有同眼前人講,他仍舊裝作什麼都不清楚的樣子,對老者說道:“行,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等你們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