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然,門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窗戶被疾風吹開,發出砰然一聲響。
“我最後再問你一遍,江之鬱在哪?”蕭衍閒坐於椅子上,對段問含笑道,“找了七天,骨頭架子都該給你挖出來了吧。”
段問漸沉不住氣,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見過你的真麵目,你怎麼敢讓我找江之鬱,因為你壓根從一開始就料算好了,等找到江之鬱就把我殺了!”
“你說的不錯,人也比我想的要聰明,可惜啊,你這樣聰明的人,還是活不過百來歲,”蕭衍將桌上的掌門令拿過來,指腹緩緩摩挲過上麵的暗紋,“段掌門,告訴我江之鬱的下落,今夜,我會為你留個全屍。”
“放你娘的驢屁!”段問紅著眼啐他,“還想玩這招呢!告訴你,老子可不吃你這套!任你再厲害,上輩子還不是死在晏頃遲手上了?我數三下,你不把解藥拿出來,這錦帛半個時辰內,必到晏頃遲手上,要死大家一起死!”
他說罷,手一舉,錦帛在他手中光華漸深,要被傳送走,“三、二……”
他本想詐人,逼著蕭衍把解藥拿出來,誰料不等他話音落下,蕭衍已經替他說出來了——
“一。”
段問愣了一下,人還沒反應過來,錦帛竟然瞬間在他的掌心化為齏粉!
那錦帛是用特殊材質做得,為了防止被外人所毀,根本無法用術法燒掉,而此刻,它竟然就這樣在自己眼皮子下麵化成了齏粉。
“來人!”段問再也無法冷靜,他一拍掌,四下立時聚攏出數名手下,黑壓壓一片,暗夜裡,肅殺之氣頃刻間籠罩了整座酒樓。
這些人皆不是京墨閣弟子,攸關性命,哪能找門派裡那群成天遊手好閒的廢物。
段問凝注的蕭衍,厲聲說道:“蕭衍,你以為就你會詐人嗎!老子早就叫人另備了一份錦帛,隻要我一聲令下,他就會將錦帛遞到九華山,到時候知道你複活的,可就不止晏頃遲了!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解藥,你拿還是不拿?!”
“話都到這地步了,那我不拿,豈不是對不起段掌門循循善誘的相勸?”蕭衍仿佛沒有看到眼前的險境,又笑著給自己斟了杯酒,仰頭,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將酒一飲而儘。
他飲過酒,將玉杯置於桌上,再起身時,瘦削的腕上忽然纏上一層黑氣,黑氣愈纏愈烈,在他虛握的掌心中,瞬間凝聚成一把長劍。
晦暗的燭火將他狹長深邃的影子延伸到牆上。
蕭衍漆黑的瞳孔倒映出燎原的野.火,他微笑著,邁出步子:“段掌門,你的信箋到不到,其實對我而言,都無所謂。哪怕你的人現在就到九華山,告訴晏頃遲我在這裡,那又能怎麼樣呢。”
“呸!我看你是死到臨頭,說瘋話!”段問被他的陰冷震懾住,背脊發冷,淌著冷汗,卻裝作無事的樣子,同他對視。
“你本來可以殺了我的,可惜你膽怯了,”蕭衍深黑的眸子凝視他,似有感慨地說道,“沒有人解得了我的毒,你不敢動手。”
段問再也熬不住,他抽劍直指蕭衍,怒吼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敢?你怎麼知道我不敢!不就是他媽的同歸於儘嗎,老子有什麼不敢?!”
“那你來殺了我。”蕭衍抬手,三尺青鋒瞬息斂上,他朝前一步,雙指忽然扣住了段問的劍鋒,緩緩壓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劍鋒的冷意滲入肌膚,蕭衍一瞬不瞬地凝視他,輕聲道:“動手啊。”
他似乎真的瘋了,明明是生死攸關的時候,他卻在笑,他的笑聲在這幽昧死寂的房間裡,顯得如此陰冷可怖。
段問聽得頭皮發麻,他死死盯著蕭衍,隻覺得這笑裡藏著讓人如履薄冰的瘋狂,隻要稍稍不注意,便會墜入那深不見底的暗淵,被黑暗吞噬。
媽的,瘋狗,真是條瘋狗!惹上這種東西可真他媽的晦氣!段問想要抽劍,但蕭衍的指間夾.得.很.緊,他用了十成的力,也難將劍刃抽出分毫。
外麵暴雨夾雜著狂風湧入屋內,燈燭被吹得幾欲熄滅。
“給你機會了,可你不敢,”蕭衍不過一曲指,壓在脖頸的劍竟然瞬間彎曲,節節寸斷,“話說得那麼滿,我當你有幾分膽量,想不到是真的酒囊飯袋。”
不等段問再開口,他接著說道:“你幫了我一個大忙,作為答謝,今夜我定會把你的屍首留的好看些的。”
“蕭衍,”段問眼底通紅,不敢挪開視線,生怕漏掉他一個細微的舉動,“你今天真要同我魚死網破?”
“做我劍下亡魂,不算虧,”蕭衍看著他,認真說道,“晏頃遲那,你不用擔心,用不了兩日,他就會下去陪你了。至於你們之間的恩怨,我沒興趣,也不想聽,你就留著說給閻王聽吧。”
他說到這,唇角笑意再難遮掩,三尺青鋒重新幻化於掌心,他愛憐地看著這把劍,眼中陰鷙一分分浮現。
“段掌門,該上路了。”
“好,好。那就都彆活了,”段問恨恨咬著牙齒,倏然後退一步,怒聲道:“拿下他!”
他話音方落,暗夜中劃出數道光影,交擊在那泛著黑氣的長劍上。
霎時間,上百道劍光交錯而過,妄念自下而上斜封,一擊迎斬在虛空之中。
淡藍的光華轉瞬即逝,淩厲的劍氣瞬間截斷了半空中所有的氣勁,整座樓猛然晃動,屋內陳設登時被攪得粉碎。
飛濺的血光四處噴濺在牆上,有些來不及反應的手下,連氣都沒緩過來,便被取走了性命。
“抓住他!奶奶的,給老子把他紮成刺蝟!”段問怒氣衝衝的喊道,“隻要命還在,缺胳膊斷腿那都是小事,誰能活捉蕭衍,誰以後就是我京墨閣的座上客,數百萬金銀任你揮霍!九華山都必記你一功!以後你就是那仙道貴胄,四海朝暮的修士!”
他說罷,朝後一退,那群手下便層層圍攏上來,今夜,上到宗門弟子,下到酒樓的夥計小廝,裡裡外外全是他的人,元嬰金丹的修士不在少數,還不信抓不住一個蕭衍。
酒樓已然成了屠宰場,縱橫交錯的劍氣如雨點般密集,隻朝同一個方位聚攏而來。
蕭衍立在這肅殺之氣中,白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沒動,反而十分平靜漠然地看向段問,好像不大在意眼前的處境。
段問目光挪到了他腰上掛著的那枚玉佩上,冷玉在這在極黯的光線裡,散著微弱的光。
這一瞬,他好似突然明白了什麼,卻來不及再去細想。
那群人得到段問的鼓舞,也顧不得那麼多,手上劍氣激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