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憂太在打電話。
少年單肩背著劍袋,背靠著小巷牆麵。
巷外人來人往,他半張臉匿在陰影下,斂著眉眼,手機屏幕顯示通話人為「家入硝子」。
乙骨憂太邊傳達現狀,邊隨意撩起眼皮往外看了一眼。
這一眼,叫他眸光倏忽頓住。
一道纖瘦身影從巷子口走過。
她戴著頂毛絨貝雷帽,銀白卷發長長披散,鬢側百合發飾微微發亮。
杏色的羊羔絨外套衣領被拉得很高,半張小臉埋在裡麵,隻露出一雙春櫻似的眼睛。
——西園寺由希。
乙骨憂太匆匆:“抱歉家入老師,稍微有點事,一會再打給你。”
掛了電話,少年幾步衝出小巷,叫住正往超市走的女人。
由希困惑回頭,眼見是昨天見過的術師少年,她疏離且客氣地點了點頭。
乙骨憂太目光掃過她鬢側百合花發飾,想起昨晚五條悟的叮囑。
「那個啊憂太,小貓咪也有小貓咪的煩惱。」
「解咒之後,老師就會變回偉大的GTG,不再是超絕可愛小貓了。」
「到時得找個合適的理由消失呐……啊,不如就這樣好了!」
乙骨憂太從回憶中抽身。
從昨日短短的交談來看,這位西園寺小姐並不是詛咒師那邊的人。
不然,她也不會救下五條老師。
由希還在原地等他開口。
他抿了抿唇,臉上露出為難神色:“你撿到的那隻貓。”
停頓許久,乙骨迎著她困惑的目光,輕輕吐出口氣,偏離一點視線,“其實不是流浪貓。”
“——它是五條老師養的貓。”
“……嘎?”
*
由希記得,自己與五條的初遇是因為七海建人。
九月中旬,暑氣未消。
銀發女人穿著身淑女得體的連衣長裙,坐在咖啡廳一角,十指翻飛著敲擊鍵盤,眉梢眼角難掩淡淡疲憊。
她一邊努力趕報表一邊在等人。
儘管是休息日,但因為黑心資本家的無情壓榨,她隻能流著淚勤勤懇懇打工。
分析表做完三分之一,由希手指稍頓,端起旁側咖啡遞到唇瓣,不經意往門口望了一眼。
叮鈴。
咖啡廳的門被推開,從外走進一個男人。
身材挺拔,眉目冷峻,顴骨瘦削。臂彎處掛著銀灰色的西裝外套,湛藍襯衫打底,一頭金發像融化的金子。
這種顏色的襯衫並不好駕馭,他卻適合得渾然天成,溫莎領係得一絲不苟。
由希眸光微頓,認出他就是今天的相親對象,七海建人。
她連忙合上筆記本,朝七海建人揮手示意。七海建人看見了,緩步朝她走來。
“你好,西園寺小姐。”
與給人冷漠的第一印象不同,他聲音雖冷淡低沉,卻也不失禮貌。
由希注意到七海鼻梁上架著的那副古怪眼鏡,心下好奇,嘴上卻沒說什麼,隻自然而然收回目光,同樣客客氣氣地笑了一下:
“你好,七海先生。”
她把筆記本移到桌麵一角,心裡開始盤算起這場走過場的相親得花費多少時間。
如果快的話,她今天或許能把剩下的分析表也做完。
她正想著,七海建人拿起一旁的公文包,打開,從中取出一把粉白色的折疊傘。
雨傘十分小巧,是那種市麵上常見的膠囊折疊傘,展開來的麵積也不大,正好能容納下一個成人。
但對於七海這樣身高優越、冷峻沉穩的男人來講,這柄充滿少女心的膠囊傘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由希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總覺得這把傘莫名眼熟。
七海建人察覺到她的目光,將膠囊傘放在桌麵,往由希的方向推了推,嗓音淡淡:
“西園寺小姐,這是你的傘。”
由希:“……”啊?
她一呆,表情錯愕地跟著重複,“我的傘?”
七海建人見她一臉茫然,便知道她早已忘了個精光。
他微垂眼簾,短暫沉默一瞬,喉頭微滾,麵色卻一如往常。
“是的。前不久在居酒屋,途遇暴雨,我沒帶傘,多虧有西園寺小姐幫忙,非常感謝。”
“在此之後,我一直想要將傘歸還給你,卻遲遲未能找到機會。”
隨著七海建人的講述,由希腦子裡也漸漸浮起了一點模糊的印象。
那是一個加班結束之後的工作日。
公司接了個新項目,一連串的事務紛至遝來。她忙於應付外審,整個部門就像被抽得團團轉的陀螺一樣疲於奔命。
在與業務部門的協同作業之下,項目第一階段終於平穩落地,由希工作暫時得以告一段落,也迎來了九點之前的第一個下班日。
她拖著疲憊多時的軀體飄蕩到居酒屋,試圖以擼貓來緩解自己的壓力。
老板正認真擦拭著玻璃杯,乍一見她,頓時嚇了一跳,手上杯子差點落地成盒。
女人眼下青黑憔悴,一頭銀發被胡亂拿橡皮筋束著,有幾簇毛打了結,亂蓬蓬地翹起,身影細弱,巴掌大的小臉更是蒼白如貞子。
活生生的地獄之景。
老板露出警惕神色,低頭往吧台下翻找著什麼。沒過一會,就啪地拍出一副銀製十字架,正氣凜然道:
“我們店幽靈與妖怪不準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