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政府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布了咒靈、術師與巫女的存在。
居酒屋內人聲嘈雜。
昏黃光線水一般淌過木質桌椅,落入泛著白沫的金色酒液。
七海建人披著深秋寒涼進入店內時,由希正在跟大金玩擊掌遊戲。
她聽見動靜,抬頭,看見滿臉疲態的金發男人。
他難得露出這副倦怠模樣,領口解了兩顆,領帶也歪斜了一些。湛藍襯衫的袖口卷起,被銀製袖箍固定,露出一截流暢結實的小臂線條。
七海建人入座。
由希先前已點了些烤串,此刻紛紛上桌。等服務員離去,七海建人說:
“西園寺,我以前做過術師。”
這話太突然,由希一時未能反應,麵露茫然,嘴裡咬著的青椒“啪嘰”掉到桌麵。
七海建人摘下眼鏡,收攏眼尾看她,眸光深深,麵色平靜。
九十九重朱紅鳥居。
數也數不清的青苔石階。
古樸莊重的古製建築。
這三者構成了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大多數的非家係術師與輔助監督在這裡入學、學習、畢業。而在這其中,術師還要接受繁雜且危險的任務,前往各地袚除咒靈。
派發任務、動身袚除。再度派發任務、動身袚除。
目睹友人慘烈之死後,七海建人從這樣的無儘馬拉鬆中逃開了。
他跨過寮舍、跨過鳥居,跨過石階,將充滿鮮血與傷亡的另一個世界遠遠甩在腦後,丟下一句:
“既然五條悟那麼強,以後凡事都交給他一個人不就行了嗎?”
一語成讖。
金發男人扯鬆領帶,嗓音古井無波、四平八穩:
“我決定從現在的公司辭職,再次成為術師。”
“這段時間承蒙照顧,非常感謝。”
他頓了頓,喉頭微滾,嗓音莫名有點啞,“……我們分手吧。”
燈影晃動,金發如酒般泛起微光。
由希默默用筷子把青椒挾起,又將盤子裡的青椒撥來撥去弄了好一會。低著頭,沒再看七海建人。
半晌,她才慢吞吞問:“你想好了?”
七海建人默了默,說“是”。
走出居酒屋,七海建人胡亂解開領帶。
夜幕似要將他融於陰影,金發男人閉著眼按著眉骨,獨自佇立許久,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從少年到青年,經過社會殘酷打磨的七海不再像少時那般青澀,早已明白一個道理。
——沒有誰該理應背負起他人的期望。
如今五條悟被封印,詛咒方與人類攻守之勢對調,七海建人也不能再置身事外。
但隻有一點。
術師這條路注定將與死亡與血腥作伴。
七海建人冷靜地想。
沒必要、也不該拖著由希不放。
她值得更好的。
*
時間很快來到十二月。
五條悟已然從封印中脫身。
臨近平安夜,家家店鋪張燈結彩,聖誕老人與麋鹿的貼紙隨處可見,槲寄生與鈴鐺做成漂亮的綠色花圈,給冬日帶來兩分蒼翠之意。
寒風攜著霜雪呼嘯而至,淡色的飄絮洋洋灑灑落下,天地間霎時變得白茫一片。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初雪,來勢洶洶、凜冽如冰。
出乎意料的,由希在公司樓底下見到了五條。
青年相貌身材十分出挑優秀,穿著純黑的羊絨大衣,圍著天青色的圍巾。圍巾很長,流蘇垂落至胸口。
有打扮靚麗的女性上前問他要電話號碼,由希怕打擾到他們,就站在原地等了一等,見那位女性受挫走遠,她才走上前去打招呼。
“五條先生,你怎麼……”
五條悟笑眯眯地打斷她:“要來喝一杯嗎?我請客。”
兩人來到了居酒屋。
由希抱來大金,擼著貓咪下巴,餘光瞥著正查看菜單的五條悟,心底隱隱對他的來意有所猜測。
五條是七海的朋友。
而她不久前才跟七海分手。
也許,他是來勸和的。
眼見青年隨手點完了單,修長指尖輕叩桌麵,薄潤嘴唇似要張合,由希深吸一口氣,搶在他先前開口:
“五條先生,如果你是想勸和的話……”
“其實,我與七海是經過冷靜思考後的和平分手——”
五條悟詫異揚眉:“唔?誰說我是來勸和的?”
由希噎住:“啊?”
五條悟高高興興地湊過去,唇角展露著明亮笑意,整個人洋溢著莫名歡快的氛圍,竊喜得像偷到小魚乾的貓。
“分就分了嘛。倒不如說對待前男友就該一刀斷乾淨啦,最好連臉都統統清空。”
“聯係方式呢?刪了嗎?還是要我幫忙把交往時的禮物送還到七海海那?可以哦,沒問題,交給我吧!GTG快遞,使命必達!”
由希:“……”
天哪,這是何等感天動地的兄弟情。
想必上輩子一定有什麼深仇大恨吧?
她被男人間的塑料友誼深深震撼,乾巴巴尬笑一聲,小嘴像抹了蜜,幽幽道:
“哈哈,你們關係真是像滑鐵盧一樣鐵。”
頓了頓,她又好奇,“那,那五條先生,你是來……?”
“唔?就是來普通地喝一杯啦。”
青年懶洋洋往後一靠,笑著伸了個懶腰,表情漫不經心,“因為之後要出一次大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