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好幾天,季眠都沒再跟段酌說上話。
恰逢店裡前兩天清完單子,最近沒有生意,即使在木雕店裡頭,季眠也見不上他的麵。
有時他從樓上下來,碰到段酌從屋裡出來,對方也隻是對他一點頭,然後轉身就下樓梯離開。
從高考前,直到錄取通知書發下來的三個月裡,季眠和段酌幾乎天天都要見麵,大部分時候是段酌上來,現在卻忽然停了。
這一習慣驟然間終止,令季眠很不適應。
他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高三的時候,跟段酌的關係莫名其妙就冷了。他不確定究竟是自己做錯了什麼,還是他哥的脾氣就是如此古怪。
係統似乎對他們關係再度疏遠的原因有些猜測,可它不肯告訴季眠。
【哼,你最好彆知道是為什麼,這是為你好。】
無論季眠如何懇求,它也是隻字不提。
季眠隻好放棄從係統這裡獲取消息了。
他不打算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跟段酌重新回到初始時那種不冷不熱的關係。
他就要去大學了,並且一去很可能就是半年。
如果這一次他們無法和好,也許就從此漸行漸遠了。
來到二樓,季眠敲響了段酌的房門。
約莫半分鐘後,房門被打開,段酌穿著件白色背心,看到門口站著的人是季眠時,沉默了幾秒。
“有事嗎?”
又來了。
季眠抿緊嘴唇,忽然就來了情緒。
“剛才有的,現在沒了。”他冷冰冰地說完,轉身就走。
這還是段酌頭一次聽見他用這麼冷硬的語氣說話。
他忽地伸手,攥住了季眠的手腕,沒將人放跑。再也沒了那種敢隨意冷落季眠的囂張。
“……想說什麼,就進來。”
隨即,微微用力,把用後腦勺對著自己的人拽進了房門。
房門“啪”一聲關上,屋內一下安靜下來,隻聽得見兩道錯亂的呼吸。
段酌抓著季眠的手掌很熱,季眠心裡頭的那點憤怒的小火苗噗地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毫無緣由的緊張。
半晌,段酌率先打破沉默。
“不是有話對我說?”
“……”
“季眠。”
“……我不想在臨走前跟您吵架。”
段酌看著他,“我們什麼時候吵架了?”
“現在。”
“……”
“哥。”季眠低下頭,聲音有點哽。“您是我最重要的人,能……彆總這麼對我嗎?”
空氣寂靜下來,難以言喻的沉悶將麵對著的兩人籠罩。
段酌的心口像是被季眠塞了團棉花,柔軟,卻將他的胸腔堵住。
那是無法宣之於口的妄想,比世上的任何愁雲都要更加頑固,再怎樣名貴的香煙也無法將其從白色煙霧中帶走。
“抱歉。”段酌啞著嗓子,鬆開了季眠的手腕。
“以後不會了。”
……
季眠的學校開學時間比其他高校早一些。
八月中旬,他就著手準備收拾行李。
段酌拎著一大袋橙子推門而入時,季眠的行李箱正敞開著放在客廳中央,而他本人則是窩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張報紙看。
他關上門,往還很空蕩的行李箱裡丟了幾個黃澄澄的橙子,然後才走近沙發,從季眠手中抽過報紙。
翻了兩下,隨口問道:“怎麼看起報紙了?”
報紙的最大版麵上,一條標題十分醒目:“XX集團二公子不久前失蹤……”
正文內容與標題大差不大,大意是希望有線索的路人能夠及時聯係,會有重賞。
段酌盯著報紙瞅了半天,蹦出一句:“這人弱智嗎?”
二十多歲的人,居然還能失蹤?
季眠在心裡想到:那可是這個世界的男主兼段酌的未來姐夫。
居然就這樣被評價為“弱智”?
季眠來到這個世界四年,穆語曼總算和男主角產生交集,正式進入劇情線了。
再過不久,等兩人相愛在一起以後,他也不必再扮演深情男配的角色了。
【男主是被人陷害,發生了車禍意外。他誤打誤撞來了這裡,被穆語曼救助後才算死裡逃生。如果沒意外的話,現在男主應該就躺在穆語曼家裡。】
【哇哦。】季眠的眼睛亮閃閃的。
不知道最後能被語曼姐喜歡上的,會是什麼樣的人。反正一定比他優秀多了。
【羨慕了?】
【還好。】
【小小年紀,就開始想著談戀愛了?】係統義正言辭地批判道,跟季眠灌輸獨身主義有多麼完美。
【係統你不是機器嗎?原來也懂這些呀。】
【……誰告訴你我是機器的?】
【!?不是嗎?】
季眠的世界發生了崩塌。
【……不是。係統跟你們任務者的性質差不多,都是被主神選中的亡魂,攢夠一定的積分就能夠重獲新生,隻不過成為係統要冒的風險相對較小,隻提供輔助功能,收益也就不如任務者。】
【也就是說,係統你以前也是人類?】
【嗯。不過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當係統時間太長,它都快忘了自己曾經也是個人類。
【這個回頭再說。你要是再發呆跟我聊天,段酌會起疑心。】
季眠連忙將注意力放到現實中,他大哥還看著那份報紙,神情有幾分嫌棄。
“我想,也許失蹤是有特殊原因吧。”他糊弄過去,把報紙疊起來,放到了茶幾上麵。
“隨便吧。”段酌也不怎麼感興趣。
季眠這才看見段酌手裡提著的透明袋子,裡麵裝著二十來個個頭很大的橙子。
“買這麼多呀?”
“有你穆姐的,我過會兒送過去。”
“哦。”
季眠應完聲,忽然渾身一震。
不對呀,要是現在他哥去語曼姐家裡,豈不是會發現那個慘兮兮的男主角!
他的表情瞬間變得僵硬,季眠腦子裡轉過好幾個彎,飛速思考要怎樣阻攔段酌。
【放心,原劇情裡男主可是在穆語曼家裡呆了足足一個月。她會把人藏好的。】
季眠鬆了口氣。
他發現段酌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沉默,疑惑地偏過頭去。
不想,卻對上段酌探究的眼睛。
“怎麼啦哥?”
段酌牽動唇角,“我還以為你會跟上來。”
“?為什麼?”
“隻是看你的表情,我以為你想在臨彆之際再來一次轟轟烈烈的表白。”
“……您就彆取笑我了。之前我也跟您保證過的,沒有學曆之前不會再打擾語曼姐。”
“嗯。早點收拾,免得到時候忘了東西。”段酌提醒道。
“我知道的,哥。”
又待了幾分鐘,段酌往季眠的茶幾上放了些橙子,拎著袋子裡剩下的出了門。
……
敲開穆語曼家的門,段酌一進屋子,鼻尖就敏銳地動了動,皺眉道:“好像有血腥味?”
穆語曼心提起來,餘光悄悄地瞥向衣櫃。“是、是嗎?”
昨天半夜撿到一個渾身冒血的男人,既不讓她報警,也不要送醫,如果不是穆語曼自己就是醫生,可能真要出麻煩了。
穆語幫他包紮時對方還嚷嚷著有人要謀害他,千萬囑咐她不要報警,說是會“打草驚蛇”。
穆語曼嚴重懷疑自己撿了個神經病。
她不想瞞著段酌,可又清楚自己這個弟弟的脾性。
要是知道她屋裡有這麼個危險人物,勢必會打電話報警。
這麼想著,她從段酌手裡接過袋子,“可能是豬肉忘記放到冰箱裡了。”
“哦。”段酌雖然沒起疑心,但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大對勁。
他在屋子裡繞了一圈,在看到一扇窗戶時,目光陡然凝滯住。
在窗戶前方寬敞的窗台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大小不一的木雕,密密麻麻,窗台幾乎已經放不下了。
“啊,這些都是季眠送的。”穆語曼見他在看,便解釋道。“本來之前是放在臥室裡麵的,不過臥室的窗台麵積太小,前段時間放不下,我就把它們都搬到這裡了。”
“……”
段酌一動不動地看著那一排木雕。那一整排,是穆語曼按照季眠送給她時的順序排布的。
最左側的木雕還都是圓滾滾的一顆顆土豆,看不出具體的形狀,越往右邊,木雕愈發精致用心,也逐漸有了清晰的輪廓,最右側的幾個,基本上已經挑不出錯來了。
這一排木雕,就像是見證了某個愛慕者這幾年來的深情和成長。
此刻展現在人眼前,竟會帶來一種令人震撼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