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站在門前,胸膛起伏著,幾欲被這如山的目光壓到窒息——
“……近期最成功的……”
“不夠......”
“先送上去……”
祂靜靜看著,心中無悲無喜。
......
“該死!這樣也不行!”
“這是最後通牒了……
長久的靜默。
“去S01把源物質拿來。”
……
聲音漸遠,祂又看到了那座屍山——在高牆之中。
“又來了一批......”
“走吧。這裡以後永遠都用不上了。”
“我可聽說,他們搞出來個了不得的東西!”
“可不是!一座城啊,硬是一個都沒跑出來!”
“不是被關停封閉了嗎......”
“可能封得住嗎?好了,聽我的,趕緊走,誰知道這裡的東西會不會也失控......”
關停、失控......
“哥哥!”
祂猛然回神,身側女孩拉著祂,惶恐的道:“好多......好多怪物!”
祂定睛望去,身邊人都驚慌失措地尋著出路,更有甚者已經軟倒在地麵。麵前一大片蠕動的怪物,卻沒有臉,隻能模糊地看見五官。
祂一時驚愕在原地,而怪物已從四麵八方襲來——這座城已經被怪物占領了。
女孩沒有再逃開,她知道那隻不過是徒勞。
怪物近在咫尺。
“就要去見媽媽了嗎?”
預料中的痛沒有出現——她被抱住了。
怪物自身側避開。伴隨著眾人驚恐的尖叫,她被抱在一個堅實的懷抱裡,卻沒有絲毫溫度。
她回抱住祂,與祂一起閉上了眼,在一片冰冷堅硬的廢墟裡。
身旁漸漸隻剩下悉悉索索的聲音,不久又恢複了平靜。
祂睜開了眼——身邊沒有怪物,也沒有血痕,整座城隻有風還在嗚咽。
街道上沒有雜亂腳印,更沒有拖拽的痕跡……隻有祂來時那道足跡,順著街道延伸。
女孩也睜開了眼,轉頭打量——麵對這詭異的一幕,她卻已經無所謂了。
祂直起身:“走嗎?”無論如何,這座城不能再呆了。
女孩沒應聲,隻是默默跟了上來。
出城很順利,順利到祂懷疑之前自己被困住的記憶究竟是不是真的。
圍牆高聳,祂左手牽著女孩,回頭望向這座靜默多時的城市——暮色沉沉,街道依舊保持著剛來時的景色,空洞洞的窗戶口目送祂離去,隻是離時多了一個人,祂低頭看了眼女孩。
女孩疑惑回望祂。
祂搖搖頭,抬步朝著未知的未來走去——夕陽下陳,最後的一抹光亮照亮了城前的一片草地。
這次,祂沒有漫無目的地行走——祂順著來時的路,在返回那座高牆。
祂在半路上發現了不對。
祂靜靜盯著女孩半腐化的臉。她抬頭,目光和祂撞在了半空——祂牽著她的手,她那因異化而開始變得仿佛沒有骨頭支撐的手。
她忽然笑了,淚珠順著臉頰滾落,卻哽咽著說不出話。
祂也沒有說話,隻是彎腰抱起了她。
路還長著呢。
接下來的日子,女孩反而開朗了很多。她和祂分享她所知道的所有。
“那座城是災難前就有的,聽說是座研究所建的......你是說牆嗎?我也不清楚。”
“放心吧,還有太空艦呢。大家都說,那是人類最後的火種。”
女孩的笑容很美好,但異化還在繼續。如今,她的右肩已經塌了下來,祂於是換了右手牽她。
很快,女孩的左手開始同步異化。
祂看著她的左手,有些恍惚:祂怎麼就忘了呢……祂也是個怪物啊。
她在一個早晨失去了蹤跡。
祂守了一日,一直等到夕陽欲頹,暮色漸濃。
她沒有再回來。
祂隻能孤身走完剩下的旅途。
祂回到了這裡,一切開始的地方。
門依舊半掩。
祂走進門,走向他的初始。
高牆內隔出一片烏托邦式的草地,綿綿望不到邊。
祂走時,門內尚是苦難,祂從苦難中逃脫,卻又陷入另一重捉摸不透的迷霧。
現在,這位被命運遺忘的幸存者重臨故土,在許久之後坦然接受了姍姍來遲的審判。
祂在草地悲憫而哀傷的注視下走向自己的終點,一如離時那般平靜。
祂將在此長眠,在生生不息的綠茵中。
光影交錯,高牆間,風轉了向。一圈圈波紋漾開,光線扭曲、折疊,祂在光怪陸離中迷茫,恍惚間,祂看到了一座城。
這是座死寂的城市。
休眠艙內水霧模糊了視線。城市漸漸蒼茫,空寂的街道間人影晃動。怪物,他平靜地想,手指則一刻不停地操控著屏幕,電子音冰冷地播報著指令:樣品載艦已步入軌道,休眠劑注入,自毀倒計時......
冒著寒氣的針頭沒入肌膚,意識漸漸模糊。
城市裡空蕩蕩地回響著播報,一聲聲冰冷的數字響起“4、3、2、1……”
突兀的,嘈雜聲闖入,緊接著是道絕望而麻木的聲音:“……我在此沉重地告知地麵人員,樣品受太空輻射發生變異,感染已發生,病變不可逆……”
艙內人沉沉躺著,心中鈍痛還未散開便已被冰封,更遑論更改命令。
風空蕩蕩地遊過,衝力自下而上,在半途與來自太空的力量碰撞,光影在一圈圈波紋中扭轉。時空交錯間,城市前出現了一條裂縫。
牆體崩塌,光線被脩然吞入,城市漸漸沒入黑暗,艙內人已然陷入沉眠。太陽自地平線處沉入,鋼鐵製的城門隔絕去外界的紛雜,讓這座城在陷入黑暗前做了最後一場美夢——
他夢見,門外有一片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