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春風 風太冷,自己保重吧(2 / 2)

“我蓋章,導致你頂掉應不識的名額,上麵追究下來,內務堂為了討好應家和無上祖師,也有可能推我出去背鍋。”

學徒慘笑:“從你走進內務堂的那一刻,無論今日我給不給你計分,對我來說,都說死局。”

“你們的做工環境,也太險惡了……”

穹碧峰人口簡單,關係更簡單。紀去蕪沒想到,在大地方當個普通的小學徒,也能這麼複雜。

“我能想到最好的決策,就是你進門的那一刻,我原地閉氣暈倒,把你推給其他執事接待。我隻會罰俸五百。唉,那可是五百銖!”

紀去蕪又不懂了:“你不是月俸八千銖嗎?還怕扣五百?”

“八千銖裡,五千銖孝敬上峰,一千銖上交家族。五百銖打點其他執事,我還剩多少?”

“到手這麼點,圖什麼啊?”

“圖個穩定。出門闖蕩會死,仙盟永不會散。給仙盟辦事嘛,隻要夠有眼色,會伺候人就行。”

“我看你也是位築基修士,辛苦修煉,做伺候人的活,不難受嗎?”

“難受什麼,像我這種天賦差,又出身小家族的,努力修煉不就是為了伺候人嗎?家裡長輩從小教育我,吃得苦中苦,伺候人上人。”

紀去蕪服了:“執事,您豁達!”

“彆叫執事了,我姓劉,叫劉落草,你叫我小劉就行,咱們也算有緣。若不是你衝進內殿,讓應二,不,應小仙君在眾目睽睽下替我背了鍋,我已大難臨頭了。”

紀去蕪搖頭:“機緣巧合,實在不當謝。如果你非要謝我,能不能借點……”

“借錢可沒有啊!”劉落草看看紀去蕪渾身的破爛家當,又看看她身邊一臉天真的少年,很是嫌棄,“從現在到計分截止、血河穀名額公布,你們不可大意。”

“仙盟弟子競爭,不是公平、公正、公開嗎?”

“你非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你就自己保重吧。”

紀去蕪聽明白了,但不怕:“他們若下黑手殺我,如何服眾?”

“大人物辦事,殺人不見血。隻要為應不識量身定做一個高分任務,讓他能在明日前完成,大家都認可它的難度,卻恰好是你做不到的,你怎麼辦?”

紀去蕪心想,還有這種任務存在?

“這是我的傳訊符。”劉落草遞過來一張疊成三角的黃符:“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多謝道友。”紀去蕪道。

兩人說得太快,郭阿生一個字也沒聽懂,但學著紀去蕪的樣子,鄭重行禮:

“多謝道友。”

劉落草擺擺手:“行了,彆整這套,我走了。”

他兩指撐起嘴角,又掛起標準職業假笑,轉身,向山上內務堂走去。

穹碧峰兩人向山下去,就此分道揚鑣。

“大師姐,他剛才說了好多話哦。”

“嗯。”

“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他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那不是跟我們一樣嗎?”

“對,回家吧。”

山裡春意來遲,山道兩旁桃花初綻,蜂飛蝶舞。

不知是山太高,還是靈氣太濃鬱,仙盟所在的清賢山上,處處透著一股冷氣。

紀去蕪走在繁華的春景裡,滿目桃李,卻覺得心裡沒有著落。

回想在仙盟學院求學的那一年,算不上什麼美好回憶。

她鄉野孤兒一個,入學前大字不識,更沒學過規矩。

彆人惹她,她就還手,可那時候年紀小,還起手沒輕沒重。

同學們又都粉雕玉琢,細皮嫩肉……

打一拳能哭很久。

實在是往事不堪回首。

此後六年,再入仙盟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裡對她來說,太陌生了。

“幸好,很快就能回家了。”

郭阿生腳步一頓:“我好像忘了什麼事。”

紀去蕪心中閃過不好預感:“無關緊要的事你從來不忘,肯定是重要的事。快翻。”

郭阿生翻出小冊子,翻到最後一頁:“我們忘了去接四師弟。”

“老四也來了?”

……

未到仙盟廣場,先聽見嘈雜人聲。

紀去蕪放眼望去,各門派旗幟迎風飄揚,令人眼花繚亂。

“原來今天是驚蟄。”紀去蕪想。

雷驚百蟲,草木競發。

今年畢業的新弟子,拿到仙盟身份牌,就該選門派了。

個彆天賦優異、或出身世家的,會在畢業前夕就確定歸屬,成為某派親傳弟子。

剩下大部分人,都要從外門弟子做起。

外門弟子算是門派重要資源,自然是多多益善。

紀去蕪畢業就去了穹碧峰,沒見過這場麵。

她帶著郭阿生,在人群中穿行。棚上鳥雀啁啾,即將成為修士的小孩們嘰嘰喳喳。

各門派在仙盟廣場搭起攤位,派出親和力強、能說會道的弟子,介紹師門優勢特點,像市坊攬客的小二:

“我們赤霞峰的赤霞真人,南鬥洲赫赫有名的煉丹師。外門弟子,人手兩顆築基丹!”

“不如入我嵐雲峰,拜嵐雲真人為師,我們大師兄去年出師了,現在入門還有機會成為峰主親傳弟子!”

紀去蕪:“老四來這裡乾什麼?終於想通了,要改投彆峰了?”

“他說要來招人。”

“……他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我們穹碧峰什麼條件,還能招到人?

現在加上師父總共才五個人,不被滅門就不錯了。

人群擋住紀去蕪視線,她微微皺眉:

“人最多那個攤位,是斜月洞,還是極嵐宗?”

郭阿生身高接近九尺,此時如鶴立雞群:“好像是,我們峰?”

紀去蕪一怔:“哈?”

廣場最西邊,一間飄著碧旗的棚子,被圍得水泄不通。

碧綠的旗幟下,聚著一群孩童。

人群最中心,是一位紅衣少年。

他穿著落霞紅的錦衣,不是修士常穿的法袍,卻莫名顯得貴氣。

頭戴金珠白玉冠,背靠竹椅,輕搖折扇,像個凡間貴公子:

“大家都來修仙了,還要分‘親傳弟子’和‘外門弟子’?那跟在家裡分‘嫡子’、‘庶子’有什麼區彆,我們穹碧峰呢,主張有教無類,從來沒有這種說法。”

有人問:“那豈不是人人都是親傳弟子?”

“你心裡有這個概念,就是生了分彆心。若不抱著追求人人平等的信念,何談修仙。大家聽我一言……”

眾人雙目發亮,如聞真理。

紀去蕪拳頭硬了。

這廝,跑到仙盟行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