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應不識一張口,前襟一片血紅。
“給我咽回去!”應長老抓起兒子衣領,奮力搖晃,“不許再吐了!就不該帶你看,你娘會罵死我的!”
紀去蕪此時也在心裡暗罵,這兩把大路貨太脆了。
就算有她凝練的靈氣加持,直接拿來砍蛇鱗也必斷無疑。
所幸散修們先在蛇身造成許多細碎傷口。
她手持雙刀,順著傷口砍上去,一路鱗甲崩碎,血雨紛飛。
蠃蛇雙翼狂扇,帶著她撞向山崖。
紀去蕪腳踩蛇頭,雙刀擲出,刺入蠃蛇雙目。
蠃蛇發出淒厲暴鳴,狂亂舞動。
紀去蕪頭疼欲裂,雙耳淌血,卻大喊道:
“重劍!”
情勢危急,應不識忘了吐血,隻震驚地想,重劍是什麼劍?
難道她還有一把本命劍?
咻!
尖銳破空聲響起,一道銀光從湖畔密林飛出,刺破夜色。
長逾四尺的重箭,像一支閃著銀光的長矛,卻比長矛迅疾,瞬間刺破重重血雨,一箭射入蠃蛇巨口。
蛇口內血肉爆裂。
紀去蕪渾身浴血,高高躍起。
原來她喊的是重箭。
應不識念頭剛轉,湖畔又飛出銀光。
咻咻咻咻——
四箭不分先後,幾乎同時釘進蛇身傷口,一齊炸開。
從蛇頭到七寸,像一串巨大爆竹被點燃。
巨大蛇身半空一滯,轟然墜落。
大半砸進湖中掀起巨浪。
蛇頭砸在湖畔草叢,令地麵震動。
巨浪前,紀去蕪落地,翻滾卸力。
林中跑出一個雙髻少女,手持比她身量更高的長弓:“大師姐,怎麼樣?”
紀去蕪爬起來,吐出一口血沫,看著手裡僅剩的刀柄:“四百銖,沒了。”
阿生扶著司徒合善走來:“三師姐!”
司徒合善麵色蒼白,氣還沒喘勻:“不對,你叫師妹。”
阿生改口:“三師妹。”
雙髻少女麵無表情:“不對,就叫師姐。”
應長老愕然:“穹碧峰還有一個金丹箭師?”
兩個供奉麵麵相覷。
他們方才竟都毫無察覺。
應不識怔怔看著湖畔四人。
水麵恢複平靜。巨蛇死不瞑目。
林中百獸不鳴,群鴉不飛。
風裡吹來濃鬱血腥氣。
紀去蕪從儲物袋摸出次品止血丹,分給司徒合善一顆。
司徒合善吃了藥,看著湖畔巨大的蛇屍:“這麼大,朱鸞放不下,怎麼帶到仙盟?”
雙髻少女道:“砍蛇頭。”
她生得唇紅齒白,身量隻到紀去蕪肩膀,仰頭看人,圓臉上沾著一點草屑。
紀去蕪看著沒忍住,伸手去擦,忘了自己手上全是血水…
白淨臉頰擦出道道血痕。
“咳,窈瓔,對不住哈。”紀去蕪想換袖子,袖子也臟。
司徒合善實在看不下去了,從懷裡抖出乾淨錦帕。
窈瓔頂著一臉血,表情毫無變化:“沒關係的師姐,我自己看不到。”
紀去蕪:“阿生,去把朱鸞開過來吧。”
風吹林動,腳步聲響起,十餘道人影走出林中。
散修們看著蛇屍,一時震驚無語。
周姐抬手,示意眾人停下腳步,遠遠向紀去蕪喊話:“行啊,比上次更能打了。”
“不是金丹碎了嗎?”老何嘟囔,“想不開嗑藥了?”
金丹破碎後突破境界無望,正常修士會靜養療傷。但既然求不得長生大道,有些極端的修士會服用刺激靈脈的藥物,犧牲壽數換取潛力爆發。
老何聲音不大,但散修們顯然也想到什麼,看紀去蕪的表情一齊變了。
紀去蕪對上一道道傷感的目光,又看看蛇屍,以為自己明白了:
“大家來分吧,給我留下蛇頭就行。”
眾人歡呼起來,這才向蛇屍走去。
高階妖獸從裡到外都是煉器材料,自己用不上也可以賣給煉器師。
散修們紛紛拿出匕首,誇紀去蕪夠意思,興高采烈地準備分贓。
老何撞撞周姐:“你之前勸過她嗎,她真打算去血河穀?”
周姐歎氣:“各廟各菩薩,各人各活法,勸有什麼用。”
紀去蕪正在計算這次的支出。
三師妹炸了五支重箭,每支三百銖巨款。
自己費了兩把短刀,還有四師弟消耗的陣材……
司徒合善低聲道:“蛇鱗可值不少錢。你還摳亦有道嗎大師姐。”
紀去蕪看他一眼:“大家這次是自願來的,但總不能讓人白跑一趟,不然下次誰還幫你。”
“還是彆有下次了。”司徒合善搖頭,“我一個柔弱陣師,惜命得很。”
紀去蕪笑道:“行啊,下次我一個人來。”
在心湖裡反複挨打之後,她發現自己反應速度變得更快,出招角度更精準。
等她拔出心湖裡的斷劍,未嘗不可孤身一試,省事還省錢。
“你是不是在想,你比她差在哪裡?”應長老搭上應不識肩膀,“為什麼她能做到的,你做不到。”
應不識麵色慘白,仿佛經曆過一場生死大戰,而且打輸了:“財、法、地三寶,我處處更勝一籌。問努力,我自這些年認儘力十分,不敢鬆懈。還是我天賦悟性真的比她差?我不明白。”
應長老不答,卻看向兩個供奉:“你們先說。沒關係,大膽說。”
“依我之見,少爺隻是輸在‘意’。”老供奉恭敬道。
“什麼‘意’?”應不識怔然。
“‘形神氣意’的意。”老供奉道。
應長老插話道:“我輩正道修士,內練形神氣意,外求‘財侶法地’,修界過了英雄不問出處的年代,財法地三寶,出生和拜師的時候沒有,這輩子基本都不可能有了,所以拜師被稱為修士第二次投胎。紀去蕪投胎不好,為了這三寶,就得去爭血河穀名額。”
應不識麵上恢複些許血色:“我能聽進去了,請張伯繼續說罷。”
老供奉道:“內練‘形神氣意’,‘形’是打熬筋骨,塑造外形,‘神’是錘煉神識,有些門派也練神識攻擊的法門,‘氣’是淬煉體內靈氣,使之精純無雜質,最後一個‘意’,卻沒有法門可練。隻有無數場戰鬥磨煉、經曆無數次生死,心意才能越來越堅韌!”
應長老幽幽歎氣。經過今夜,他決定為兒子換一條路:
“過去這六年,她每一日都這樣拚命,你怎麼比得過。要論‘戰意’,你不止比不過她,下麵這些散修,你一個也比不過!”
應不識愕然:“父親……”
“他們悍不畏死,因為他們的命一文不值。你錯就錯在,不該拿紀去蕪當對手,和她比誰更不怕死。”
應不識茫然:“我,不該拿她當對手?”
應長老冷冷道:“你該拿她當一柄快刀,怎麼趁手,就怎麼用。”
應不識還未反應過來,應長老麵色忽變,看向崖下:“不好!”
湖畔,慘厲的叫聲劃破夜空。
巨蛇被刺瞎的雙眼猛然張開。
“這東西怎麼又活了!”正在拔蛇鱗的老何對上一雙血目,崩潰狂奔。
蠃蛇忽而展翅,雙翅卷起颶風,一飛衝天。
樹林大片傾塌,地動山搖。
“它不是開了靈智,它魔化了。”
紀去蕪下意識摸刀。
兩手摸空,她的刀已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