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吾郎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首先,我們都知道上麵這個成語有著“形容人的臉皮厚,不知羞恥”的意思。
其次,就名偵探稱得上豐富的經曆與雄厚的人脈來看,能讓他如此誠實、或者說嫌棄地評價的,也確實隻有那麼一位。
最後,這人是日裡金。
——明智吾郎從未見過日裡金這樣厚顏無恥的家夥。
實際上,要不是後者為一個總愛主動選擇性遺忘掉一些並不感興趣事物的無情人士,那麼也許、亦或是確實——這兩個對於雨宮而言都是天降係男子在此刻的咖啡廳外,曾經還真的見過一麵。
其實這時間也不算太早,比如跳到上一年,但它也不算太晚,比如就這個七月——
那是今年春假結束,東京都的學生們都一波接著一波乘上電車返回學校的時候。
明智吾郎還記得那是怎樣的人擠著人的高峰期。因為人際關係需要,他當時正要去參加學校主要對結束三年學習的學生的畢業典禮,為那些平日多有照顧的前輩送行。
而在如沙丁魚罐頭般的電車裡,麵對數目如此眾多的陌生人,有時輕輕的一下咳嗽都有可能變為全場的焦點,更彆提那因為空間本就不夠而仿佛窒息的空氣以及前胸貼著後背的學生們。那時即使算是從初出茅廬晉升為小有名氣的名偵探,也隻能乖乖抱著手提箱站在車廂牆壁前,等待機械播報音念到學校附近車站的名字。
——然而以上都不算重點。
那一早晨,隻能說是明智吾郎格外倒黴的早晨。
一般來說,雖然乘車的過程較為困難,可隻要能安全到達地點,那倒也無所謂。
於是,當電車搖晃著在最新一站停下時,再過不久就升入三年級的高中生偵探便很自然地將手提箱抓在左邊,然後跟隨魚貫而出的人群往出口走去。
也算按照慣例,他在十分鐘內肯定能從站台離開,然後順著熟悉的小道走到學校。但那一刻、即在瞧見往兩側敞開的電車門的那一刻,明智感覺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壓力——大家都想要趕快出去,而外頭的人也想要趕快進來,於是他們擠來擠去撞來撞去——最後,在那一道清晰的物品倒地的聲音響起後,明智隻能老老實實去撿起自己因為各種緣由掉落在身後的手提箱。
因此,就一瞬間,這個少年偵探經曆了人生中最難以言述的事情。
在他彎腰抓住雙麵都印著大寫字母A的瑞士產商品時,明智吾郎感覺背上一陣奇怪的重量。
或者說,他先是發覺周圍的空氣發生變化,然後一陣風莫名被帶起後,他弓起的背上出現了一雙手掌,接著便是一道身影在他右側方閃現。
“抱歉,我趕時間。” 身著男校那酒紅與純白交間製服的少年如此道,僅僅是急匆匆回頭瞥了眼明智,便收緊肩後的書包往站台出口跑去了。
而望著對方自然往外翹的粉白頭發和挺拔的背影,還有聽著周圍因為這一動靜而停下的人們那竊竊私語,明智吾郎生平第一次感到無法用詞語形容的憤怒:
「站台那麼寬就你往我身上側手翻是吧——?!」
——沒錯。就是這樣。
這兩個基本屬性一致,還都是雨宮所謂「天降」攻略角色的人的首次相遇,便是如此詭異的局麵——明智單方麵認為的。
畢竟從日裡那即使由怪盜們一遍又一遍描述著名偵探卻還是迷茫不解的模樣來看,他的的確確對自己感情發展之路上的一大勁敵完全沒有印象。
而且實話實說,他乾的所謂因為趕時間就衝陌生人側手翻之缺德事可比起其他同類型的要溫和太多了。
但凡明智像日裡那樣多看點漫畫小說,那麼他就可以把上麵的質問變成更具有攻擊性的話語——
「祝你出門被泥頭車創到異世界。」
好吧,開個玩笑。
於是我們回到現在,也就是七月的聚會。
由此又可以得到一個新的發現,即,明智是故意的。
雖說他也就見過日裡那麼一次,可拜對方這一粗魯行為所賜,記憶力本就好得不得了的名偵探確實是對日裡的模樣有個大致的認知——
這兩人的學校甚至都在同一個町。
所以,在當瞧見這個身著內藤高中特有的金邊夏季短袖,還打著全黑領帶的少年往自己、芳澤和雨宮這邊走來時,明智瞬間便將製造那印象深刻之回憶的罪名往對方頭上套了。
而發覺日裡的聲音跟那時聽到的道歉一模一樣後,名偵探看著坐在位置上即使故作鎮定但又有著隱約不自在的他,下定了心中的決心。
畢竟實際上,本就維持著所謂如沐春風之氣質的明智,在得到芳澤關於怪盜的評價後是可以很自然結束這一話題,然後跳到另外的再開啟新的討論。
但在場的既然除了這一僅有一麵之緣的無情家夥和關係一般的利益相關者外,還有那麼一個至少稱得上被他賞識的、又是怪盜支持者的雨宮蓮存在,且看樣子,日裡跟他的關係的確不一般時,我們早已深知人類社會各類險惡的名偵探,自然是要選擇故意挑起矛盾,接著再借此讓每個人瞧見那家夥冷漠與自私的嘴臉,由此獲得一個精神層麵的勝利——
一開始,明智吾郎,或者說明智四五六是這樣想的。
“……”
在發覺麵前的比賽以兩個對手從座位上起身握手作為結束的那一秒,年輕的藝術體操運動員忍不住眨了眨大大的眼睛。
畢竟芳澤本不常接觸智力競技,也對國際象棋了解不多,所以當她通過日裡與明智仔仔細細鋪設擂台以及那充滿火藥味的對話才頓悟——原來他們這是要比賽啊。
本著體貼的性子,在瞧見作為白方的內藤高二生快速地在棋盤上動了第一步時,年齡在四人中為最小的體育生便不再言語、甚至是屏氣凝神地注視著黑方那名偵探的限時反擊,以及兩人之後的各種行動。
但果然吧,不管芳澤怎麼分析,身為門外漢甚至陌路人的她,還是沒法理解麵前風雲莫變的對局。
如果一定要真實的評價,那麼「看不懂」便是最佳的答案。
而她看似萬能的雨宮學長也無話可說。
這兩個人——偷心怪盜與體育選手——他們都被麵前的激烈對決排出了門外。
可是……
在如此旁觀著這也就幾分鐘、根本沒超過十分鐘的智力競技時,常常被人委婉地說腦袋一根筋的芳澤,倒也能發覺現場除了正處於對抗中明智與日裡那緊張、興奮和疑惑情緒外,還有一股小小的滿意與喜悅存在。
——它來自雨宮蓮。
而相比之下,品嘗到鮮少那失敗滋味的明智吾、啊不,明智四五六的心情已經跌到穀底了。
事情要從日裡作為白方率先用兵占領棋盤的e列4行開始說起。
雖然麵對的是自己毫無自覺的仇人,可畢竟還有兩道他者的目光在盯著,名偵探即使內心有再多的怨氣也隻能憋著還得裝出善良大方的模樣來。
於是,他不僅讓日裡拿了白棋,還以王前兵從c列7行——即c7——移到c列6行——即c6——作為自己的開局。
而在對方抬起d2的兵走到了d4時,明智也禮貌地交出d7的兵去往d5做了個對抗。
當第三步日裡選擇了b1白格的白馬跳至c3的黑格後,名偵探認為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做了個棄兵——用原本在d5的兵斜吃掉了對方在e4的兵。
這樣便會理所當然的——內藤高二生選擇以剛才的白馬移動到e4吃掉自己的兵,作為了一個反擊。
於是明智將g8白格的黑馬跳至了f6。
而日裡的後從d1來到了d3。
明智此時不打算移動已經離開了7和8行的棋子,選擇使用了與對方白王對視的e7兵,將其調至了e5。
這一步很簡單且他們都明白——日裡要主動吃掉e5的黑兵,不然以他場上可移動的棋子來看,王能被保護的概率並不大。
於是他選擇立刻用先前放在d4的兵打走了蠢蠢欲動的敵人——
「哼。」
當黑方的後以完全沒有棋子阻攔的自由姿態從d8降臨至a5時,明智看著日裡下意識皺起的眉在內心微笑。
「Check」。
是的。這是一次將軍。
而且是偵探引誘對方促成的將軍。
白王不僅損失了麵前和左邊兩個兵,而後也早早去往了戰場,直接就將完美流暢的進攻路線推至身後給敵人機會。
“……” 在沉默下,日裡思考了足足二十秒。
他選擇令c1的象來到d2保護王。
而達成目的的明智再次移動黑後,將先前吃掉自己e5的蠢兵給吞噬,然後又在一條筆直的路線上,隔著e4上的白馬遙望對方那安靜待在原地的王。
很難說這時候日裡的下一步會是什麼。
畢竟此時的情況對他而言的確不妙。
看著戰場上存在的自己所指揮的兵、後和象,以及已經被對方的後視為獵物的白馬,內藤高二生又一次相比先前的穩健步伐變得緊張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