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至少從認識雨宮開始的六月份,一直感慨人生的無趣的少年就徹底改變了想法,就此開始追逐自己全新的目標,然後時間便到了現在的十月份。
這看似短暫的四個月,對於日裡來說卻是如獲珍寶,是彷佛讓他重生的貴重。
為了接近、了解和得到雨宮,他做了很多的準備,展開無數次的行動,最終收獲了想要的結果:雨宮喜歡他,成了他的戀人。
這短短半個多月,對於日裡來說卻是甘之如飴,是彷佛閉眼吃下裹上糖霜的刀片的沉重。
畢竟就是為了實現上麵的目的,他做了很多的事情,跨越無數個的障礙,最終來到了自知的時刻:他受到了預告信,要被怪盜團悔改了。
一想到一旦雨宮等人行動的成功,日裡就感到先前的情緒:他開始覺得世界重新變得無聊,因為他將會以一個「好人」的視角生活於此。
可是......
這也是日裡想要的,不是嗎?
畢竟早在計劃一切的時候,他不就想過了嗎?
——被怪盜團悔改了之後,他是否就能完全變成雨宮想要的那個友好的日裡金?
明明事情確實就是這樣,一發覺曾經的自己下定的決心是怎樣的自信時,這個為了達到目的可以舍棄許多東西的少年不知為何,還是猛地睜大了眼睛,顯得很不知所措。
他突然有點、不,他突然很後悔,為先前所想的那些事情感到莫大的羞愧和尷尬。
自己原來是如此殘忍且冷酷的人?
隻要能得到預想的結果,就算是雨宮也可以利用?
甚至在對方可能會因此受傷,甚至對他的感情就此消退時,他也自信地認為能挽回一切?
......這是自己嗎?他有點不敢肯定。這真的是自己,是名為日裡金的人嗎?
不知為何,屬於日裡自身的三觀和道德堆砌而成的高塔,在一瞬間被名為良心譴責的洪流給衝倒了。
那一刻,他好似因此摔入水中,然後掙紮著沉向了深處。
太怪了。他突然發覺到一絲不對勁。這真的太怪了。
——他怎麼就成了現在這樣?
......
在發覺視野內的目標突然抱胸站在原地,身體還開始顫抖,好似陷入莫名的情緒之中無法自拔時,怪盜團有個成員忍不住收回觀察的視線,然後轉頭看向團長:“不去和日裡搭話嗎?感覺他好像怪怪的。”
他能不怪嗎?今天可是這人被悔改後的第一天。
在從倒塌的花園返回到現實,再次出現於內藤高中校門口的那個晚上,還來不及慶祝的怪盜團便想起那一個事實:被盜取扭曲欲望的人會出現暫時的廢人化狀態,過幾日之後才會接受自己的罪惡進行坦白。
但因為包括鴨誌田、斑目和金城在內的惡人遭到悔改後,都選擇隱藏在大眾視線之下,比如把自己關在房間自閉好幾天後終於說出所有的過錯,所以在解散著各回各家的怪盜們並未發覺什麼不對勁。
直到第二天早上團長突然在群裡通知“金來上學了”,他們便突然明了所謂的危機感。
——原來日裡真是這麼刻苦努力的學生啊即使被悔改了還要堅持上課!
隻能說,內藤全勤王不愧是全勤王。
由於實在不放心盜取欲望了的目標獨自一人行動,這些高中生才再次聚在一起,然後一同躲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悄悄觀察著對方。
嗯?你問為什麼明明大家都是日裡的朋友,卻還要反過來跟蹤他而不是直接上去跟隨?
那當然是——那當然是——那當然是——
......他們真的是日裡的朋友嗎?
就從對方殿堂的內容表現的那樣,他們已經知道這個看似溫和親切的少年其實隻在乎那一人,對身邊的所有人實際還分個三六九等,以利益和價值來衡量他們之間的關係,實屬不折不扣的表裡不一。
再加上對方陰影的模樣表現的那樣,他們也已經知道這個看似純粹熱情的少年其實對戀人抱有怎樣的扭曲態度,不僅將其視為無上的神明,還甘願刺破心臟以自殺為獻祭,甚至毫不介意被其整個吃掉,隻為了獲得最大的滿足。
所以......
既然雨宮都沒有主動的想法,那他們自然也不會有,畢竟他們本就無法融入這兩人之間那奇特的相處氣氛。
而麵對同伴小心翼翼的問題,怪盜團的團長意料內的搖搖頭,然後開口:“不需要。”
“我相信他能挺過來。”雨宮又道。
結果就在此時,那個被認為可以自己挺過來的少年不知為何手一鬆,本來提著的書包掉在了地上。
在發覺已經有幾個穿著內藤高中校服的人圍上去,接著對日裡一陣噓寒問暖後,雨宮突然咳了一聲,然後抬手推了推眼鏡。
於同伴們瞬間無奈的目光注視下,他正抓著一本筆記的另一隻手又瞬間握緊再放鬆。
至於那本筆記,其實正是日裡扭曲欲望所化為的秘寶——那枚小小的玫瑰花骨朵——頁數僅為十五,大小還在A5上下的玩意。
裡麵確實是記載著有關雨宮的全部信息,卻也存在寫者對一些關鍵詞的發散,比如明明雨宮家境還算可以,看似身懷巨款,卻表現出一副勤儉的模樣,常常在課後時間進行打工的活動。為此,必要的調查任務便出現在了情報的旁邊:
調查目標所住咖啡館的收支情況、目標朋友們的家庭情況、了解目標的消費內容和確認目標任何的金錢往來交易......最後他得出了唯一一個結果:雨宮花得確實很多,以至於收不足以抵出。
畢竟他是怪盜團的團長,需要花費大量金錢購入戰鬥用的道具和藥劑,所以想儘辦法去擴大錢包的餘額,因此為止展開一係列的行動。不過自某一日開始他就很少去打工,似乎是通過彆的方式減輕負擔。這倒是之後的補充了。
總之,從某種程度上說,日裡可以是雨宮肚子裡的蛔蟲,因為他完全知曉對方日常的行蹤,也明了對方在社會上扮演的角色和與之接觸的人物,而唯一不了解的隻有對方做出那些行為的動機——
他單純將其認定為被冤枉而遠離家鄉的少年內心的怒火,才使得對方如此堅持所謂的正義,去為可惡的大人帶來遲到的裁決。
但很可惜,他至今為止一係列的記錄看似沒有出錯,卻完全遺漏了最重要的那一個點:
雨宮蓮究竟是怎樣的人?
對此,他當然可以說出相當多正麵的評價,也敢於道出一些頗為中立的內容,可所謂的說法,也全都是建立在他對其狂熱的喜愛之上,實際不管是什麼,從他口中說出來就早已帶著個人的見解。
日裡從沒考慮過雨宮的感受。
或者說,他從沒真心考慮過對方的感受。在這點上,他和他的陰影其實都是一樣的自我。
現實存在的日裡是利己得很,懂得明哲保身,卻也敢於偽裝去欺騙他人。而身為陰影的憂鬱青年則是存粹的孤獨和迷茫,為了實現願望甘心走上注定失敗的道路。
隻是......
少年的日裡幫助雨宮,一直任勞任怨的為了怪盜團的未來而行動,也從未對雨宮說過什麼不好的話,就這麼堅持著到了現在。青年的日裡卻視雨宮為敵人,即使知道自己下不去傷害對方的手,卻也要在消散之前以開口的方式來影響對方的心。
因此,在昨夜將筆記本讀過一遍後,怪盜團的團長隻能下如此的結論來總結他和對方的關係:
「他們在隔著玻璃擁抱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