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道路與顧問官(1 / 2)

十一月十三日,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休息日。

丸喜拓人站於東京隨處可見之獨立宅棟麵前,然後在下意識係緊鎖骨處的領帶後,他抬手按了按出現在圍牆上的門鈴。

“早上好,芳澤先生和芳澤太太。”這個年輕人道,“我是丸喜。”

其實說是「隨處可見」,但也得是放在大城市東京這一前提之下的「隨處可見」,即屬於「芳澤」一姓名下的房子可根本就不簡單,光是這寧靜和諧的地處地段和裝飾得體漂亮的小院子就已經達到剛剛走進屋內那還未畢業的大學生,丸喜拓人的居住環境永遠達不到的境界。

而在芳澤太太的陪同下走過短短的玄關,便是寬敞的客廳與坐在其中的芳澤先生同時映入他的眼睛。

當然,還有那個放於角落木桌上的,被蠟燭與鮮花包圍的黑白遺像。

在它上麵正顯示出這芳澤一家中唯一一個需要悼念的家人——那個笑容明媚的少女,名為芳澤霞的存在。

這正是丸喜會出現於此的原因,或者說,誘因。

因為在瞧見年輕的秀儘心理輔導師後,戴著紅色眼鏡的中年男人臉上的苦悶頓時消失一些,然後對其開口如此道:

“堇就在她姐姐的房間裡。”

也是說句實話,丸喜完全沒料到現在於自己眼前出現的情景,以及自己後麵需要麵對的情景。

因此,首先還得讓我們把時間回調到將近八個月之前,也就是今年的三月份。

我們都知道名為芳澤堇的年輕花樣體操選手,實際上一直接近自我催眠著相信自己不是芳澤堇,而是她由於車禍早已死去的胞姐芳澤霞。

或許,這才不是什麼「自我催眠」,而是「纂改認知」,因為不止是同樣能做到這一點的特殊人們堅信著,連現實也確實如此——

丸喜拓人便是讓芳澤堇變成了芳澤霞的那個存在。

是的,就是這樣。

在今年的三月份,這個年輕的心理師首次與這個因為失去胞姐而痛苦不堪的少女相見,就徹底改變了對方的認知,令其對自己的新身份堅信不疑,直到十一月份來自某人的點醒後才終於解除這個狀態。

至於圍繞著一行為的三大問題:

「這能力是什麼?」

「為什麼這樣做?」

「怎樣做到這的?」

對此,其實答案真的很簡單。

或許直接說才更能明白——

丸喜其實跟怪盜團和明智一樣,都是被選中的、決心去反抗某一事物的存在。

隻是與這些因為受到來自身邊人的壓迫而憤怒地撕開臉上的麵具,從而獲得所謂人格麵具的少年少女不同的是,那個年輕的心理師所不滿的、憤怒的、決定反叛的並不是自己伸手可碰的同類。

而正是由此,他的力量才會顯得那樣特殊和可怖,似乎比起明智令人精神失控的能力更要棘手。

——丸喜拓人是一個有著人格麵具的人類。

——他的人格麵具能力是讓目標的認知被完全纂改。

——他能當上人格麵具操縱使,力量也如此奇怪,就是因為他反抗的不是人類,而是整個世界。

事情緣由便是如此。

而就如與他想法格外相似的某人所表現的那樣——

實際上,丸喜拓人「也」根本不知道他那改變芳澤認知的能力是所謂的人格麵具。

雖然他確實很自信於自己的特殊能力,可他也沒料到現實發生的那件事,也就是現在他所經曆的這件事:

成為了死去姐姐的芳澤堇意識到了自己的奇怪現狀,並為此再次感到焦慮和痛苦。

而且,她十一月六日就開始表現出不正常的狀態,還生了場大病,臥病在床就這麼過去了三天,甚至燒退掉之後又去上了兩天的學校,等到十一號身子終於撐不住了再次倒下的同時又陷入可怖的情緒深淵之中——

她的父母這才意識到她生的不是生理病,而是重新一輪的心理病,然後趕緊在十二號聯係了她之前的心理師丸喜。

對此,丸喜隻是覺得奇怪得很,也失落得很。

既然芳澤堇顯然試圖堅強過,可還是失敗了,那她為什麼要醒來?

明明一開始都口口聲聲要拋棄過去的自己,決心成為死去的姐姐去追尋她們的夢想,那她為什麼要突然撕開傷口?

——是有人故意讓她醒來的嗎?

一想到這一點,其實第一個瞬間之中,丸喜懷疑的是怪盜團。

畢竟他們擁有著同樣可以讓目標認知被改變,從而承受不住身上堆積的罪惡感精神崩潰著自首。

但介於在印象之中,這個神秘的組織從來就是隻挑選罪惡多端且有名有姓的大人行動,芳澤一個年輕的花樣體操選手估計不是那麼能掀起很大的風暴。

因此,他隻能坦然認為是自己能力不足,沒法讓這個可憐的女生逃離現實的痛苦。

而等到丸喜從芳澤宅的一樓走到二樓,然後停在走廊儘頭的門前時,他對著門上掛的「霞的房間」輕輕敲了敲,接著開口:

“堇同學,你在嗎?”

如預想的那樣,對麵沒有任何回答。

但丸喜並不著急。

“堇同學,你在的吧?”他平靜說,“你父親告訴我你躲進姐姐的房間裡,不願意見人。”

對麵沒有任何回答。

“我以前也說過的哦,堇同學。”他又道,“如果不想承受這種痛苦,選擇逃跑也是可以的。”

“不過我也得向你道歉,對不起。”

他說著的同時歎了一口氣。

“都是我的失誤才讓你變成這樣,是我能力太小了。”

對麵有回答了。

“……不是這樣的。”

在聽到屬於芳澤堇那柔軟又猶豫的聲音時,丸喜顯得很驚訝。

他頓時想開口去堅持自己的想法。但礙於現狀,他還是選擇什麼也不說,靜靜地隔著門板去等待少女的下一句回複。

“這其實都是……我的不對。”對方搖搖欲墜般繼續道。

“要是我沒有向丸喜老師堅持去成為霞,或許就不會在現在讓您傷心了。”

她的話倒還真沒錯。

因為當初就是芳澤的堅持,丸喜才會讓對方舍去過去的身份,變成了死去的姐姐。

可有沒有一種可能……

若不是丸喜讓她明白除了堅強麵對之外還有轉身離開這一退路可選,那麼……

“其實……金說的很對。”

躲在姐姐房間內的少女繼續開口,卻難得在話語中提到了除了她還有丸喜外的人。

“霞的左眼角有一顆痣,他也有,隻有我沒有。”她的聲音很低,“這是不管怎樣偽裝都無法掩飾的事實,是區彆我與他們最根本的證據。”

正是因為堇沒有,霞卻有,所以即使再怎麼自認為自己是霞,她的這具身體始終不會是霞,隻會是堇。

而且......

“就算我以霞的身份追回我們曾經夢想的榮譽,我也不會是堇。”

“到時候所有相機都會拍到我什麼都沒有的左眼角,還有一頭紅紅的長發......”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哽咽了一聲:“在萬眾矚目的時候,我抬頭瞧見的就是這張臉......這張屬於芳澤堇的臉,不是芳澤霞。”

“......”

其實,在聽到「Gold」如此奇特的發音那一瞬間,即使感覺有些奇怪,可畢竟語境已經放在這了,丸喜自然是明白它指的是一個人。

而且那還是一個對他來說有著格外威脅感的人。

因為若是一切都如芳澤堇所言的那樣,她是被這個名為Gold的存在撕開傷口,就此跌落回了現實。那麼對方即使不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卻也一定是一個極其無情的人。

明明認知遭到纂改到了現在都已經過去半年之久,一直沒人主動向失去胞姐的妹妹揭露她在偽裝的事實,彷佛都是為了維護其脆弱的心靈,因此樂意與對方演著一場虛幻的戲。而這人的出現就此打破了一切。

Gold毫不留情就把維持這麼長的和平一錘擊碎,實在是......

並且......

淚痣?

這可不是一個常見的麵部特征。

再加上Gold這也不是一個常見的名字,所以丸喜思索一下,暫時就從記憶之中提取出了那一個稱得上第一印象極其獨特的存在。

“金的話,是說的「日裡金」同學嗎?”

在這個心理師以溫和的聲音問出如此問題時,芳澤堇原本即將要大朵大朵落下的淚水突然頓在了眼眶之中。

但還不等她回答,丸喜反而率先再次開了口。

“即使他這樣說了,對你而言卻並非良藥呢,堇同學。”他隔著門板平靜道。

“的確,我們每個人的身體特征都因為基因而多少存在差距,可心靈上的好與壞是可以以樣貌去定義的嗎?”

“或許我這樣說有點偏移主題,但事實便是如此——能跟你姐姐完全一致的隻有她本人,而你是你,是那個決心要成為你姐姐的「芳澤霞」。”

丸喜拓人一直堅持這樣的理念:「若是實在痛苦的話,就逃跑吧。」

但若是它就在你麵前出現,又該怎麼避開呢?

心靈上的痛苦可以通過抹去眼淚的方式讓靈魂獲得自由,可那彷佛撬開緊閉的嘴巴希望順著食道鑽入胃部乃至身體深處——

所謂的恐懼又該如何逃避呢?

這便是身為Gold和「霞」的共同好友,同時也是怪盜Joker的雨宮蓮的感想。

它還是他親眼目睹那個存在時的唯一感想。

在十一月十三日的夜晚,剛從盧布朗對麵澡堂洗漱回來的他隻覺得身體莫名的疲憊,於是還沒等被佐倉放過而呆在閣樓的貓咪摩納催促去睡覺,他就已經放軟四肢倒在床上,蓋上被子後便立即進入了睡夢之中。

正是因此,他瞧見那稱得上令他感到恐懼的情景。

——怪盜夢到、不、怪盜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它巨大無比,佇立於雨宮所處空間的中心,形狀好似一個杯子,卻又全身鍍滿金光,看起來珍貴無比也吸引著人向前欣賞。

可當更生之人走近幾步時,卻又發覺這個巨大的金杯能發出如此奪目之色彩的原因:從它的底部冒出許多粗大的長線,裡麵正一刻不停流淌著鮮紅的液體,順著它的四周源源不斷向杯中湧去。

因此,在怪盜的目光順著長線的身軀離開麵前的杯子,然後來到四周光線昏暗但也足夠清晰的牆壁上時,他才會下意識感到了難得的恐懼——

人。全是人。那全都是人。

這些連接了人與杯子的長線就好似運血的管道一般,在將所謂模糊又有著人形的黑影那生命不斷消耗。

這是什麼地方?怪盜完全不知道,可他就是有一種莫名的預感。

——此處絕對是一個對他來說危險至極的空間,因此他才在皺眉。

但這是真實的場景嗎?會有一個地方的布局就是如此——有著無數像是養料的人類和巨大的金杯嗎?

在下意識驚醒的那一刻,雨宮不認為這是因為肚子又被睡迷糊的貓咪壓住而產生的噩夢幻想。

因為於他的認知之中,完全還有一個概念可以來解釋他瞧見的事物:

「記憶閃回」。

那來自他身體深處,所謂他本就有的東西,也是他真實經曆過而保存於腦內再反饋回身體的記憶閃回。

而就如天鵝絨房間主人暗示和花園殿堂噴泉明示的那般,這個很神奇的東西出自他在乎的那個人身上——

靈魂之中藏有無數個自己的日裡金。

不過吧,其實說到現在,雨宮倒覺得名為「記憶閃回」的東西並不算什麼壞事。

畢竟它每次出現總是在幫助自己,就像是自己一開始不知道源頭時給出的定義,所謂更生的提示一般對自己壞處極少,甚至稱得上沒有。

隻是在有時候,因為它的主人突然插手導致本該發生的事情突然偏離應該遵循的軌道後,怪盜確實會摸不著頭腦著感到莫名的困惑,甚至有一種考試時候提前得知答案卻發現試卷上的題並不對應的驚慌。

但也實話實說,雨宮身上的記憶閃回,怪盜們身上莫名互相的熟悉感,它們的影響還真都不算是大事情,完完全全就是小事一樁——一旦跟日裡身上的奇怪輪回感比較起來,以及想起打人超級痛的青年殿堂主,這種所謂的慶幸就更重了不少。

所以,問題就來了。

這巨大的金杯怎麼看都不正常。

並且,記憶閃回預告的一般都是跟怪盜團接下來的行動相關,就好似悔改金城的時候警告一些會出現的失誤,悔改奧村的時候會警告春的一些遭遇,至於悔改日裡的時候雖然什麼都沒有,卻也從花園得知了它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