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可怕嗎?”對方格外疑惑地笑著問,“不然為什麼你們要用這般心驚膽戰的模樣對著我?”
這當然是廢話。
他顯然就很嚇人,很可怕。
畢竟不知從何時起,僅僅是缺席了一個下午,金身上的衣服就從秀儘的校服變成真正屬於大人那般——所謂一件即膝的深灰色大衣,還有內搭的高領毛衣以及臉上那副黑框眼鏡——僅僅是它們就能讓他變得跟身邊三個同齡高中生毫不相同,甚至表麵年齡還能超出他們好幾歲。
但是,雖說他這樣的打扮在兩個女生眼裡是如驚嚇般的驚豔,可放在他名義上的男朋友,也就是蓮的眼裡,卻是徹徹底底......
「人模狗樣」。
當腦海響起如此嫌惡的評價時,蓮隻覺得內心那團火再次亮起,然後澎湃地燃燒著。
也是因此,他很沒好氣地衝突然出現的金說:“你來乾什麼?”
這句話反倒又讓對方挑起眉毛,顯得很詫異。
“我來乾什麼?”
在重複了一遍蓮的疑問後,金嗬嗬一笑,然後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
“我隻是想做我該做的事情罷了。”他開口道。
並且,金那詭異莫測的目光開始在蓮,霞和堇臉上流轉著。
“我是沒有去打擾高中生快樂的課後時間的愛好。隻是,我作為你的男朋友,肯定不能眼瞧著你——”
“跟對你有意思的人的關係發展下去呢。”
哈?
首先,金所說的「你」便是蓮,因為蓮確實是「他」的男朋友。
其次,金所說的「對你有意思的人」肯定指的就是現在跟蓮說話的人,畢竟以他們現在的情況來看,關係確實有了進展。
最後,金所說的明顯存在很大的問題。
跟蓮說話的隻有霞和堇這對雙胞胎姐妹,意思不就是說——
她們,或是她們其中之一在對蓮懷有戀情上的向往和憧憬?
這怎麼可能。
“你在胡說什麼?”
率先反駁金那番話的果然是蓮。
而他此時看起來心情真的很不好:“她們跟我隻是朋友。”
“是嗎?”即使蓮的態度不好,可金依舊笑眯眯的。
“隻是朋友的話,那為什麼要這麼在意你的感情生活呢?”他問,“而且在意感情生活就算了,為什麼還要這麼在意你的心情呢?”
“啊,我知道的,因為作為朋友肯定要關心朋友,所以在看到朋友遭遇這麼嚴重的感情挫折肯定得出來安慰一番,這樣才能算是朋友嘛。”
在快速說出上麵的話後,金的目光變得冷酷了起來。
“可這也輪不到她啊。”他道。
“龍司,杏,真,春也可以,甚至是祐介......為什麼非得是她呢?”
“為什麼非得是平時最多見上一麵打個招呼,就再無下文的她呢?隻是因為她目睹了我們的「爭吵」?”
麵對金反常的、如此咄咄逼人的、堪稱吐著信子的毒蛇的態度,以及那些針對性極強的話語,蓮一開始在腦中將形象與「她」所對應起來的,自然是跟他關係更好,說話也多,相處融洽的霞。
畢竟就是她受到了金的威脅,還在這番威脅下主動關心蓮。
因此,為了保護自己善良的朋友,他當然是毫不猶豫地反擊:“難道不是嗎?”
“正因為你當時騷擾的是霞,所以她才會這樣糾結。”蓮直白地說,“而且,我不認為輪不到她。”
“畢竟她可是我的朋友,是能和我互相幫助的人。”
話已至此,假若金非要糾纏,蓮反倒為這個一直在想著對策。
誰讓他完全不知道原本逃課的金會突然在兩個學妹向他警告對方的時候,本尊立刻到場,還開口就是莫名奇妙的話呢?
而且,就如蓮所說的那樣,他根本不認為霞對自己有好感——即使有,但那也是朋友之間的尊重,他才不認為霞會無緣無故喜歡上平時沒什麼交集的自己。
甚至......蓮確實有男朋友,不是嗎?
既然朋友都有了自己的感情生活,以霞的為人來說,怎麼會故意來打擾對方,這簡直天方夜譚。
可是......
即使蓮都說的這麼明白,把霞的名字念了出來,但在聽到他的話的瞬間,金不僅沒有慌張,反倒笑得饒有興趣。
並且,其實蓮也根本不知道,在他將這個對自己有好感的人對號入座認為是霞時,站在他身後的兩個女生臉上立即出現一模一樣的神情。
那並不是麵對金才會有的恐慌、擔憂和回避,反倒是——
“我什麼時候說過是霞了?”
金突然反問,然後又格外高傲地瞧著麵前的三人。
他開口的同時還將右手抬起,把指尖對準了高中生們之中的一員。
“我說的是她的妹妹——堇。”
就是這樣。
金口中那個「對你有意思的人」,其實是雙胞胎姐妹之中的妹妹,堇。
而說來確實,畢竟在蓮眼中,堇的形象不一直都是那一個——
「因為蓮和她的關係一般,生活之中單獨的交集也不多,所以暫且不做評價。」
「他認為霞是他的朋友,而堇隻是朋友霞的妹妹,僅此而已。」
關係一般,交集不多,僅此而已,以及,隻是朋友的妹妹。
這便是暗戀著蓮的人,堇。
此時此刻,被金指著的人臉色蒼白得宛若幽靈。
而金還在說著:“很顯然,她就是發覺你的狀態不對勁,然後在中午發覺我們關係變得很壞,才會覺得有機可乘,讓她的姐姐來當助攻,而自己作為理智的那一方來贏得你的信任。”
“不是嗎?”
“......”
在三人突然好似死寂般的沉默之中,堇那斷斷續續的反駁顯得格外無力。
“我、那個、其實、我......我不、我不是......”她這樣說著,卻在金的注視下顫抖著唇,再也不知如何開口。
但作為她的姐姐,霞卻沒有那麼好欺負。
“堇才沒有你說的這麼壞!”她大聲道,“她是喜歡蓮學長沒錯,可她的喜歡在發覺到蓮學長跟你在一起後就沒有了!”
“至於在這種時候關心他,這是我們共同的主意,不是她一個人的!”
“而且,就算你要怨,那也得怨我,因為我確實有過撮合他們的想法——但堇根本就沒有錯!”
“......”
莫名的,即使是在這樣衝突十足,也是戲劇性十足的情況下,身為主動出擊一方的金反倒不說話了。
他隻是站在原地微笑著,即使聽著霞那樣堅定的反駁也隻是在微笑著。
而就這反應,映入於蓮的眼中時還變成了某種不詳的預兆。
蓮突然有了個很奇怪的想法。
——「這一切都在金的預料之中。」
「或者,這一切就是金想要看到的。」
「甚至為了事態的發展變得更有趣,金還會做出更加過分的行為。」
——而他確實也這麼做了。
金如蓮所想的那樣,真的做出了能讓事態變得更有趣,同樣也是更混亂的行為。
就在霞出手護著堇,以防備的姿態麵對金的時候,他反倒一言不發地微笑著,然後下一秒,蓮發覺自己的腰和手臂上突然出現某種束縛:
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左手環住麵前人的腰的同時,又用右手把對方的左臂用力扯著,就這麼順暢地將其固定在自己的麵前,緊接著便眯起眼睛,然後微微低頭——
頓時,蓮感受到來自嘴唇的柔軟觸覺。
那當然就是金的嘴唇。
他們此時此刻正雙唇緊貼著,以電視上才能瞧見的親密姿勢如此接觸。
但是,也僅限於此。
在僅僅是如同鵝毛沾水一般貼上蓮的嘴唇後,金於心中倒數兩秒,便立即抬起頭然後放開手,將身前的人直接鬆開了。
不過嘛,介於他本就不打算讓對方好受,所以他肯定在結束這個簡單的吻的時候,還快速地張嘴咬了一下蓮的下嘴唇,以此作為某種意義上曖昧又惡劣的挑釁。
可是有句話又說的好。
「讓你始料不及的,才是最讓你害怕的。」
而這其實也算是金的感受。
因為即使是他,也完全沒想到蓮會反手扇了他一巴掌。
對的。
“——啪!”
那道屬於手掌劃破空氣用力打在臉頰上的聲音是那樣的響亮,響亮到還能在目睹了這件事發生的兩個女生耳邊徘徊。
至於金,他聽到的當然不是響亮的聲音,而是一種奇妙的混沌——
他的右臉被蓮以左手毫不猶豫扇了一下,使得眼鏡率先從鼻梁上飛走,以及腦袋猛地就向左轉動,然後下一刻,右耳內自然就出現了該有的噪雜聲。
那裡嗡嗡的、呲呲的響著,彷佛都蔓延進了大腦,讓他整個人開始暈乎乎的,幾乎要站不穩了。
而接下來,便是臉上皮膚火辣辣的疼痛。
它宛如平原上燃起的火星,瞬間使得整個世界都開始沉浸於熱浪之中。
在如此狠毒的刺激之下,就是那雙被三個人評價為可怕、冰冷、恐怖的眼睛,此時此刻已然滿布著透明的生理淚水,有的還在下意識的眨眼動作而順著眼角滑落,為那片著火的平原帶來窒息一般的轟炸。
當然,這樣熾熱的火焰也燃燒在蓮的內心之中。
但比起金隻是單純的疼痛引起的大火,反倒蓮的大火更要奇怪,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因為啊,蓮並不是因為它先在內心劇烈地燃燒起來,才會毫不猶豫伸手扇了金一巴掌。
實際上,他是因為毫不猶豫扇了金的一巴掌,才讓火焰在內心劇烈地燃燒起來。
而正是此等大火,才讓蓮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麼。
就如先前所說——他真的受夠了。
他真的受夠了莫名奇妙被拋棄,被無視,被針對的現狀。
甚至這還是由他心心念念卻變得格外充滿惡意的男朋友給予的。
也就是說,是金,是這個名為日裡金的人將他拋棄,並無視他和針對他。
為此,他內心的火焰一而再再而三地燃起,隻是為了告訴他那一件也是唯一的事:
蓮想暴打麵前的這個金一頓。
而這一頓最好還是那種不顧他的哀求,用力擊打在他的臉頰、下巴和腹部等等脆弱又珍貴的地方,打得他隻能跪地求饒,必須將自己視為那種人——那種一定要被他尊敬和尊重,視為心中的唯一且不敢輿逆的,所謂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
比他生命還要重要的人。
但是......
這,會是憤怒嗎?
這,會是怨恨嗎?
這,會是厭惡嗎?
隻是因為這個金一直在挑釁著蓮,誘騙著蓮,傷害著蓮,所以蓮感到憤怒,並且厭惡他或是怨恨他——
這倒顯得很正常,不是嗎?
但是......
這,會是憤怒嗎?
這,會是怨恨嗎?
這,會是厭惡嗎?
......
不是啊。
這根本不是憤怒,怨恨和厭惡。
這根本就是一種,基於現實的自己的感受,所謂由內而外,自身便擁有著的——
對這個金,或是金一旦露出強悍一麵的,最純粹的征服欲。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