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
在毫不猶豫抬手向麵前強吻自己的人扇去一巴掌時,蓮在內心其實如此想過。
「我的生活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是因為他做錯了嗎?
是吧。
畢竟他確實做錯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那就是他沒有在自己男朋友情緒最為脆弱的時候守護在對方的身邊。
而現在,即便他滿心愧疚,渴望彌補,卻也無法挽回這一切——
這個金曾經說過那樣一句話。
——「歡迎你來到最瘋狂的地獄!」
因此吧......
他現在一定是在地獄裡麵,遭受內心的欲望之黑火灼燒身軀,使得在無法忍耐住變得痛苦的渴望終於還是爬出了嘴巴,變為那一聲最為強烈的呐喊。
「這個金絕對不是原來的金。」
「他們之間除去那副皮囊外,本就毫不相同,甚至對待我的態度堪稱天差地彆。」
「再加上這個金每次出現都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所以即使他們的臉一模一樣,我也沒法、沒法——」
“......”
在大腦與內心的理性思維和感性想法突然碰撞那一刻,蓮那隻上一秒扇過麵前人的左掌,已經下意識開始了莫名的顫抖。
他本人當然也發覺了這一點,但不知為何,卻還是任由它垂在自己的左大腿處顫動著。
並且,他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瞧著右臉上紅得不行的金流著眼淚。
對方也明顯發覺自己在流眼淚,所以也不說話,隻是抬手默默抹去那些生理鹽水。
至於霞和堇,說句直接點的——這裡其實並沒有她們什麼事,所以在發生如此駭人的一幕後,她們也隻是呆呆地愣在原地,顯然沒法明白究竟事態究竟為何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而僅僅是注視著此刻在抹淚的金,蓮內心的那陣火卻仍然還在旺盛地燃燒,火勢喜人到有些擔憂。
正如之前所言,所謂征服欲被滿足了的他,想必心情肯定是一掃過去的鬱悶變得格外暢快,以及輕鬆。
可說到底,蓮本就不是一個熱衷於暴力的人,甚至從一開始便單純得像個池中之蓮一般,對身邊的一切都能平靜且友好的對待。
因此......
蓮最終還是抬起右手,去抓住自己左手的手腕。
他一感受到那陣持久的顫抖終於消失,便開了口。
或者說,由於還是止不住內心的那陣火,他隻能努力地開了口。
甚至此時此刻,其實他整張臉比起金被打到的右臉來說,顏色更要鮮紅,溫度更要炙熱。
“我......”蓮幾乎是咬著牙,“從未想過要傷害你。”
“但畢竟——”
他突然用力按著自己的左手腕。
“一切都是你這個冒牌貨咎由自取。”
就是這樣。
早在今天中午,他就已經明白那一件事實:這個從十一號開始出現的金絕對不是原來的金。
但因為對方的樣貌、聲音亦或氣息與原者是那樣的相像,使得他根本沒法完全將兩個存在完全切分開來。
所以......
若是這一切——蓮扇了金一巴掌的這一切其實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那麼情況會變得更糟糕。
它會變成New Comer酒吧裡發生的那件事,也就是跟其有著相同的性質。
「因為是金,所以蓮毫不猶豫喝下了看成是酒的果汁。」
「因為是金,所以蓮毫不猶豫地扇了強吻自己的對方。」
前者的發生,是為了心中的愛。而後者的發生,是為了心中的欲。
——「都是因為金,所以蓮才能一次次跟從自己的內心,去挑戰自己所謂的原則和底線。」
這難道不與現實格外相似麼?
......
蓮走了。
在說完對這個金說的話後,他便放開自己的左手,恢複回平時的站姿然後邁步向前,就這麼絲毫不管身後的人還與麵前的人擦肩而過,向著原先就打算走去的車站移動。
等到搭乘銀座線來到澀穀站,又抵達四軒茶屋後,蓮跟往常一樣,率先返回了佐倉宅。
可在用鑰匙打開房子的門,走進屋內時,他連鞋子都沒有換便突然踩上玄關,快速來到了客廳想要去尋找某人的身影——
“惣治郎?”
蓮一邊走一邊問。
但以往那樣會窩在廚房裡搞所謂改良咖哩飯的身影卻沒有出現。
於是蓮上到了二樓,去敲了敲過道尾端的那扇門。
“惣治郎?”
蓮依舊在問。
可還是沒有回答。
而等他立即推開門去查看裡麵的情況,卻發現房間空無一人,除了家具便再無其他。
所以,蓮選擇邊掏出手機邊下樓。
他在聯絡人裡麵找到了惣治郎,然後向對方撥打了一通電話。
但結果就如先前發生的兩件事一樣——惣治郎沒有接電話。
甚至等到蓮立即走出佐倉宅,來到對方準備開業迎客的咖啡店外麵時,等待他的依舊是緊閉的門,還有得不到的回應,以及接不通的電話。
“真奇怪......”
在說著抱怨的話後,蓮還是把已經沒用的手機收回去,凝視玻璃門內屬於咖啡店的經典裝橫。
而一想到今晚的計劃要落空,他又不由自主歎了一口氣。
其實蓮如此急迫地尋找惣治郎,隻是為了那一件最簡單的事——
他已經確定自己從十一號開始接觸的金絕對不是本人,再加上過往那幾個離奇的經曆,所以他打算追根朔源,進入咖啡店的閣樓去尋找那個東西:
讓曾經的金勃然大怒的筆記本。
對。就是它。
眾所周知,有因必有果。
若這個果是現在的金占據了過去的金的位置,來折磨蓮,那麼因絕對會是開啟如此蹊蹺故事的、也是讓蓮平靜美好的生活一去不複返的根源:咖啡店閣樓的那本無字筆記本。
正是因為它的出現,過去的金才會勃然大怒,然後在一場奇怪的雨之後變得憂心忡忡,最後向蓮傾訴一頓便消失不見。
不過,蓮當然知道筆記本隻能算是其中一個緣由。
畢竟最關鍵的謎題——“你在那裡嗎?”——這句話可根本找不到答案。
總而言之,蓮的想法便是如此簡單。
他想要先調查一番筆記本背後的秘密,然後再去一趟代代木公園去回憶那場離奇大雨的細節。
「或許,」他這樣認為,「或許這樣追根溯源,縈繞在金身上的謎題便能遊刃有餘地解決了。」
「而到那時候——所有隱藏著的秘密被找尋出來的時候——」
「真正的金就會回來。」
......然而這已經太晚了,不是嗎?
誰讓蓮被保護得太好了。
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才能運轉的,也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生活在如此平靜的世界內。
他就隻是以一個被保護得很好,又被惹得怒意十足的正常人思維去考慮現在的一切,殊不知一旦他主動參與進他們的事情裡,就會把情況變得更糟——
好吧。
都怪現在的這個金。
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隨地大小癲,隻為了瞧見「最討厭的人」崩潰的模樣而拋棄自己的責任,這個世界或許還有救。
......算了,其實根本沒有救。
誰讓下一個金已經躍躍欲試了。
這話的意思是說——
在十二月十二日的晚上,惣治郎不僅沒有接蓮的電話,也沒有回到佐倉宅。
身為對方的年輕同居人,蓮雖然對此很疑惑,也對自己沒法接觸到咖啡店閣樓的筆記本感到遺憾,卻還是乖乖拖地,收拾好屋子,然後洗漱一番便睡了覺。
雖說被金惹得很生氣,可他的心態還算平複過來,絲毫沒有糾結於自己對其奇怪的感情,便把注意力放在探尋對方背後的秘密上,如此期待著第二天的到來能讓自己獲得更多的情報。
但就如代代木公園的那次天有不測之雲,自從蓮毫不掩飾釋放他內心之中的欲望,向強吻自己的金果斷扇去冷酷的一巴掌時,這個世界的一切便再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十二月十三日的早晨,惣治郎依舊沒有出現。
蓮自己做好了早餐,然後出發去秀儘上課。
對他而言,今天或許是如往常一般平靜的一天,除去身邊沒有一個熟悉的存在以外便再無其他奇怪的。
而那個成熟的金也沒有出現。去往蒼山一丁目的站台空空的,隻有蓮在等著車。
是的。
隻有蓮在等著車。
今天已經差不多是十二月中旬,氣溫變得比月初要低了些許,所以蓮在校服外套裡麵多穿幾件以免著涼。
月台上空空如也,隻有他一個人,所以他隻好發呆消磨時間。
而等到他上了電車,坐在空空如也的車廂內,他決定讀一下書包裡麵帶的雜誌,幾分鐘過後才下車。
去往秀儘的小路上依舊除了蓮以外誰也沒有,他就這麼安安靜靜走在無人的街道上,然後進入學校的教學樓。
二年級D班此時此刻處在一個死一般沉寂的氛圍內。
因為裡麵什麼都沒有。
不管是桌椅還是師生,什麼都沒有。
整個秀儘其實都空空的,就如車站一般,誰都不在,誰都沒說話。
現在唯一存在的活物隻有蓮,隻有雨宮蓮一個人。
而他直到走進白白一片的教室時,才發覺到這一點。
“大家......”
在拉開教室的後門那一刻,蓮情不自禁瞧著什麼都沒有的空間,如此道。
“都去哪裡了?”
——大家都去哪裡了?
為什麼教室沒有人?學校沒有人?車站沒有人?街道沒有人?
——這個世界怎麼了?
蓮逃出了學校。
或者說,出於極度的驚慌,他撇下開到一半的拉門立即從教室離開,先是去隔壁的C班查看情況,然後在發覺裡麵也是一模一樣的空白後來到B班,又是A班——
教學樓的三樓,實驗樓的三樓到一樓,然後是中庭,體育館和足球場,以及教學樓的一樓......他把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連能打的電話都打了,就是不見記憶之中的同學、老師和朋友。
誰都不在。
於是,蓮逃出了如同鬼屋一般的學校。
而接下來,他發覺自己根本無路可走。
龍司、杏、真、春和祐介聯係不上,惣治郎從昨天就失蹤不見,家裡的電話也根本打不通,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商店車站超市公園還在開放卻依舊空空如也,沒有店員也沒有商品,更沒有客人。
整個世界就好像一夜之間被抹消了一般,不再存在除了蓮以外的活物。
等到蓮發覺到這一件事時,如同準備已久,死物也開始消失了。
——這就表現在突然不見的日裡宅上麵。
是的。日裡宅。
不知為何,也許是潛意識所為,蓮在從秀儘跑到街上的時候並不打算返回佐倉宅,反倒鼓起勇氣去往空空如也的車站,坐上前往日裡宅的電車。
而等他第二次跟隨導航APP來到一處地方時,顯現於他的眼前卻又不是首次瞧見的那棟獨立宅屋,反倒是什麼都沒有的、隻剩下平整的草地的、所謂的鬆上五號。
日裡宅就跟這世上除了蓮以外的人一樣,憑空消失不見了。
這顯然出乎蓮的意料。
他難得睜大了雙眼,終於在現實的打擊之下,內心出現了一陣又一陣的動搖。
畢竟啊,誰能想象到會發生如此情況?
明明昨天還是一個普通的日子,隻是自己的經曆稍微不普通了一些罷了。
但是啊,之前不是說過了嗎?
——「就如同代代木公園的那次天有不測之雲,自從蓮毫不掩飾釋放他內心之中的欲望,向強吻自己的金果斷扇去冷酷的一巴掌時,這個世界的一切便再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因此,所有活物以及日裡宅的消失,其實隻是出於最簡單的一個緣由——
維護它的人不想維護了。
這人現在隻想讓蓮更加痛苦。
畢竟他曾經所說的話可還沒真正的實現。
——「僅僅是為了微不足道的愛意,任何人都能化身凶殘的野獸。」
蓮打他那能叫愛嗎?
當然不能,因為那隻是單純的欲望,而非愛。
而它的出現也僅僅滿足了蓮一直藏於心中的某種想法,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即使他也對此感到驚訝。
所以,就如誕生時像的那樣,他決心要報複蓮,要讓自己的退場變為對方內心永遠都抹不去的一道傷疤——
“你......找我來是為了什麼?”
突然之間,蓮聽見了一道無比耳熟的聲音。
實際上,它確實熟悉得不行——這是他的學妹,堇的聲音。
蓮就這麼站在空空如也的鬆上五號之前,突然聽見了堇發出的疑惑。
而下一秒,回答這個問題的聲音也是如此熟悉,使得他下意識便皺起眉來。
“沒什麼。我隻是想跟你談一談。”
蓮絕不會聽錯。
這一定是金的聲音。
他在跟堇說,他找上對方隻為了跟對方談一談。
——哈?
一開始,蓮的內心有兩道聲音。
一道是思考得格外合理和正常的聲音:「我為什麼會突然聽見金和堇的聲音?」
「他們不是都消失了嗎?而且我昨天還在堇的麵前打了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