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來慢慢說?反正也不著急。”
我們坐在裸露在土地外的大樹根上,大概是往來的行人旅客常常在這樹根上休憩,它的表麵都被磨光了。
“你被我們救下來不久後,傷還沒好完,就開始到處跑了。我記得有一次,柯萊早上去給你換藥,進了屋子卻沒看見人,窗戶還大開著,當時把她嚇壞了。轉了一大圈,最後還是薩古在地處的瀑布邊找到你了。我們當時都要被氣笑了,你在這種地方倒也睡得著,把你喊醒,問你在這種地方乾什麼,你說,”
“‘我想看看月蓮是不是真的晚上才開花。’”
我接住他的話,說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剛來這的時候,我給他們可是添了不少麻煩。死而複生,全新的世界就在眼前,讓我恐懼也讓我好奇。
提納裡伸手揪揪我的臉頰,
“虧你有這個精力。但如果隻是這也不會有什麼,就和那些笨蛋冒險家一樣。可是佐伊你和大多數人都不一樣。”
“你一直在改變,努力適應這裡的一切。跑到須彌城推銷自己的小說,一次又一次,儘管教令院不太推崇這種被視為虛構而無意義的文學作品,可你總能鑽到空子。靠幫人破解古文和教令院的人搞熟關係,得到出版許可,然後又搭上外國書社的路子,居然也被你打通了。我當時就想,你還挺厲害的。雖然看起來呃…不太精明,但努力去做的事情,總會被你做成功。”
“你剛剛是想說我看起來很呆吧?”
小狐狸心虛地抖抖耳朵,轉移視線,路中間的空地上落下一群吵鬨的團雀,
“哈哈,哪裡哪裡。”
“總之,就不知不覺開始關注你了。後來有一天,你拿到了自己的第一筆稿費,就把大家都喊來舉辦宴會,摩拉全花在上麵了也隻顧著傻樂。那天晚上篝火燃得那麼高,樹枝燒起來劈啪作響…娜絲琳拉著你跳舞,你學得有模有樣的,你喜歡穿裙子,裙擺搖啊搖,可能因為篝火的熱意或者是跳得太高興了,你臉上紅撲撲的…你跑過來問我,怎麼不一起來跳舞,我突然意識到,從宴會開始,我的視線就沒有從你身上移開。”
亮晶晶的眼眸,亂蓬蓬的長發,果酒的甜香,提著裙擺到處亂跑。
“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吧。”
如果讓現在的我評價剛來這個世界的那個幾年前的我,我會說,魯莽、笨拙、幼稚、胡鬨。
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卻不太一樣。
我意識到,這家夥不會隻是因為某人身上的一種特質而愛慕一個人,他總是不急不慌觀察著我的旅途,觀察我探索一切。
最後點點頭,甩甩尾巴,決定加入我的旅程,正如當時宴會上他加入我傻裡傻氣亂跳的舞。
他愛慕人,不會抽離在外,他要待在那人身邊,音樂的交織般,飛旋著飛旋著,哪怕我們都改變了,可這首曲子依然動人。
我抱住他,頭倚在他的肩膀上,
“完蛋,現在的我好像比昨天的我更喜歡提納裡了。”
他回抱住我,似乎在笑什麼,身上還染著花香,
“雖然想繼續抱著你,但你要不回頭看看,花要掉到地上咯。”
!!
我慌忙鬆開他,接住那捧在樹根邊緣眼看就要掉下去的花束,
還好還好,沒有損壞,回去插在花瓶裡估計能堅持個一兩天。
慢悠悠地走回化城郭,柯萊已經在訓練場等我了,
“佐伊姐姐,訓練要開始了。”
她一板一眼,倒是有幾分提納裡認真講課的影子,
“好嘞,柯萊老師,我去換件寬鬆的衣服,馬上就來!”
誰讓我身邊的人大部分都是用弓箭的呢?提納裡,琺露珊前輩,柯萊,大家都是百發百中的好手。
而且弓箭相較其他武器,輕便易攜,也比較適合我這種力氣不占優勢的人。
眼,箭矢,靶心,三點一線,開弓,
“咻——”
皺起眉頭,重新從箭袋裡抽出一支,
“歪了一點。”
柯萊站在一邊提醒我,
“箭出去的時候手一定穩,姐姐你剛剛手抖了一下。”
“嗯,再來。”
目前的情況是,我的命中靶心的概率一般是十分之三、四,運氣好點的時候,能中五箭。
畢竟我才跟著娜絲琳他們一起訓練不久嘛。
等到手臂開始酸澀,箭矢都隻能歪歪斜斜勉強上靶之後,柯萊便開始讓我休息了。
“柯萊啊,你覺得我有進步嗎?”
柯萊看著我一副精疲力竭,死死握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望著她,不由得開始緊張,
“當、當然了,今天有一次十箭裡麵中了六箭!”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
所以等到了晚上洗完澡,我就攤著酸痛的身子倒在提納裡軟和舒適的床褥上。
最近天天訓練,渾身肌肉都在努力,晚上酸軟著身子,完全不想做任何事情。這隻賢惠可人的小狐狸,見不得我成日齜牙咧嘴的模樣,每天晚上用提式按壓法給我按摩緩解疼痛。
我索性就住在他那裡了,省得跑來跑去的,太麻煩了。
他的手有節奏的揉捏著我的酸痛的手臂,身後的尾巴歡快的擺動,
“昨天我講到哪裡來了?”
這是最近我倆約定好的睡前故事環節,之前和他講過一大堆老家的故事,連後羿射日,西王母神山什麼的,都講過了。最近便開始講我自己寫的雜七雜八的玩意了。
“唔,講到沙狐想要送西嘉瓦圖回雨林那邊的家,但是找不到方向。”
“嗯,那好。夜空下西嘉瓦圖啃完甜甜赤念果和棗椰,小沙狐也結束捕獵回到了他身邊,他們躺在岩石背後溫熱的沙地上。西嘉瓦圖做了一個夢,夢裡依然是白天看見的一望無際金色沙漠但卻多了一條長滿毗波耶的小路。西嘉瓦圖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啊走,路的儘頭,是那扇高壁上通往雨林的大門,大門裡似乎有個小小的身影正在等著他。”
大巡林官像是翻鐵板燒魷魚一樣,把我掀了個邊,開始在我的背上敲敲錘錘。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西嘉瓦圖把這個夢告訴沙狐,
‘是蘭那羅在給我們指路嗎?’男孩說,
‘你還記得那條路的方向嗎,我們試一試吧。’小沙狐勸說道。
西嘉瓦圖當然記得了,那條毗波耶小路,穿過前麵那簇灌木叢,在繼續走,繞過一塊大岩石,
這些場景和夢裡的一模一樣。”
我懶洋洋趴著,一動不動,
提納裡甩甩手,把水杯遞給我,
“你這家夥,故事講得一天比一天短啊。”
“不,這叫濃縮的語言。”
精致小狐狸懶得聽我狡辯,從抽屜裡拿出自己的特質精油,開始給那條漂亮的大尾巴做護理工作了。
我自己給自己翻了個邊,咕嚕咕嚕滾到坐在床邊的提納裡背後,
他把尾巴擺在膝蓋上,正低頭仔細抹著精油,
“偷襲!”
一把抱著他的腰身,
嘿嘿,還挺細。
提納裡頭也不回,笑眯眯的,
“等我抹完精油,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反擊。”
笑話,我能被他抓住?
果斷鑽進被子裡,團成一團,連隻蚊子都進不來。
大巡林官滿意地看了看自己那條油光水滑的大尾巴,點點頭,回頭看向躲在被子裡的我,
“這不挺精神的嘛,倒是看不出剛下訓練場的的樣子了。”
隨即,開始撓癢癢反擊,
可惡!隔著被子,這招居然還是十分有效!
“哈啊哈哈啊哈,打住打住!”
頭從被子裡探出來,
“我投降,我投降。”
提納裡一臉得意,鑽進來,占領我的被子領土。
“今天不摸摸尾巴嗎?”
水潤的眼眸,可憐巴巴的聲音,毛茸茸的大耳朵還一抖一抖的,
“提納裡,你絕對是妲己轉世。”
我非柳下惠,一把抱著他的尾巴rua個不停。
等我又是吸又是抱完這條大尾巴,麵上呈現滿足的神色後,這家夥又開始說正事了。
“明天賽諾會來吃中飯,還有一個叫卡維的妙論派學弟要來拜訪,說是要來詢問我關於園林植物的推薦。”
“嗯嗯。”
“另外接下來幾天我就要繼續外出巡邏了,估計都不會回來。平日裡注意安全,雖說現在安排了風紀官和三十人團看守,但還是不能放鬆警惕。柯萊就拜托你照看了,前些天給她劃的重點知識要定期抽背。”
明明都被我抱住了,卻還是皺著眉頭,叮囑個不停,
“還有你養的那盆須彌薔薇,我外出之後你要記得澆水,平時老是忘記灌溉,都交給我了,可彆我一回來直接被你養沒了——”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我已經吻上去了。
聒噪又操心的小狐狸,這些話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說,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