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幾個台階的距離,聞宴側身回首。
他半耷拉著眼皮,而後嗓音平靜道:“噢,想必是她忘了。”
他本就高,現在又站得高,時羨隻能仰望他。
從這個角度看去,他下顎輪廓清晰分明,眉骨和鼻梁立體深刻。五官是硬朗冷硬的,卻因為黑發蓬鬆順毛,使得他整個人柔和了些。
時羨莫名晃了晃神。
今天的聞宴,讓她覺得時間好似從未流逝過。
他仍舊是那個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年,清雋卻不傲然,有棱角感卻在她麵前無意識地透出些許柔軟。
但事實就是,他們之間存在著幾年的漫長分彆。
他已經是位高權重的聞家掌權人,身上帶著如同與生俱來的淡漠和疏離,永遠高高在上,永遠脊背傲挺,不會再為她彎頸折腰。
時羨忽然心尖一縮,她移開眼睛:“小孩子不記事很正常……我先回去了。”
聞宴問:“時老師怎麼回?等男朋友來接?”
“……”
時羨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喜歡提她男朋友,動不動就把她男朋友掛嘴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喜歡她男朋友呢。
“如果時老師男朋友不來接的話,我可以代勞。”不等時羨說話,聞宴狀似無意地補充,“剛剛那男人,大概率會蹲在這附近,等著你一個人出現。”
他麵上雲淡風輕,辨不出什麼情緒,好像真的隻是順便做件好事。
時羨仔細思考了會,也覺得周承會做出這種事來,暫且不說方時序不是她男朋友,就算是,現在趕過來接她也要花點時間。
時羨咬唇:“那……麻煩你了。”
聞宴頷首,雙手抄兜抬腳走著:“車停在前麵。”
還是那輛賓利添越,聞宴繞到駕駛室那側,看見時羨正在拉後車門,他指尖在車窗叩出聲響,扯了下唇:“真把我當司機了?”
時羨一愣,下意識地說:“沒有。”
聞宴:“那就坐前麵來。”
等到她一上車,才發現車裡隻有她跟聞宴兩個人,她剛剛就是以為好好也在,所以才主動坐後麵去。
係上安全帶,她問:“好好呢?”
聞宴單手掌著方向盤,利落地將車駛出去:“她不樂意等我,乾脆叫司機另外招了輛車帶她先走了。”
如果好好在的話,一定會指著他說:“羞羞臉,愛騙人。”
她當時不過就是隨口說了一句“感覺今天時老師有點不對勁”,她這個舅舅就莫名其妙地要去教室給她拿水杯,任她在背後把喉嚨喊破“今天沒帶水杯”都得不到任何回應。
她和司機伯伯在車裡等了好久,等得她玩電話手表都覺得無聊了,舅舅才給司機伯伯發信息,叫司機伯伯打車帶她回家。
她覺得今天舅舅跟時老師一樣,也很不對勁!
她要回去跟爸爸媽媽講!
“啊……?”
時羨張了張唇,聲音喏喏地:“小姑娘還挺不愛等人的。”
聞宴嗯了一聲,他聲音淡淡,漫不經意地提起:“那年有次見麵,你不也因為等了我10分鐘,最後讓我寫三千字檢討?”
“……”
時羨記得這事。
那是他們第一次約會,兩人都青春稚嫩,約會地點經過雙方的深思熟慮最終被定在公園裡。
聞宴那年還沒被聞家相認,收養他的那戶人家,原本是因為家中沒孩子才選擇去孤兒院領養他,結果沒幾年,難以受孕的養母生了個男孩出來。
於是就想把聞宴送回孤兒院,但又怕遭人譴責,隻好作罷。
他們家境本就普通,有了親生孩子之後,根本不會多管一下聞宴,隻給他留間房休息睡覺。
聞宴為了賺取學雜費和生活費,放學後要去做家教,周末要去飯店當服務員。
那天約會定的時間是下午六點,聞宴下班時間是五點。
本來可以趕得上的,但他回家洗了個澡,換上了之前為了這次約會特意買的一套新衣服。
但這些事,時羨都不知道。
她隻知道第一次約會男朋友就遲到了,最重要的是,他快走到她身邊來的時候,有個女生上前來與他搭話。
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他嘴角微微揚起,居然露了個笑出來。
看著自己男朋友和其他女生談得歡快,時羨自然心裡吃味彆扭,但她不想承認自己吃醋,所以借著聞宴遲到的這個理由,罰他手寫了三千字檢討,還要他聲情並茂地讀出來。
……
直到八年後的這一天。
他們已經成為了毫無關係的,比陌路人稍微熟一點的兩人。
時羨才聳聳肩,然後神情從容,不帶任何多餘情緒地告訴聞宴:“當年隻是因為,看見你跟彆的女生說話,並且笑得那麼好看,我吃醋了而已。”
沒料到她會這麼說,聞宴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幾秒後稍稍側頭,短暫地凝視她側臉。
喉結輕滑,他喚一聲時羨的名字,說:“你要不要問我,當時我在跟她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