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簡到教室早讀的時候,昨天晚自習寫完塞進抽屜的數學習題冊不知被誰拿到了桌麵。昨夜下了雨,窗戶沒關,習題冊邊角又蜷又皺,一大片被雨澆濕又陰乾後的皺印。
凹凸不平,以至於不能好好攤平。
馬上就要交,小組長從第一排收到最後一排,到她這裡,春簡使勁摁平冊子角,小聲說:“我習題冊……”
“怎麼成這樣了?”小組長略顯嫌棄地瞥了眼春簡,“行了,給我吧。”
春簡掀了掀唇,默默遞上了。
下午數學課,習題冊批改後分發下來了,數學老師張淮秋在皺皺巴巴的頁麵上正常批改。下課後,張淮秋圈起講義往咯吱窩一夾,往一組最後一排一瞥,叫春簡帶上習題冊,去他辦公室一趟。
張淮秋是春簡班上班主任。高二七班是個燙手山芋,雖說是僅次於文科實驗班的平行班,教資水平朝實驗班看齊,學生水平卻參差不齊,學習以外的其他問題比學習本身多。班主任這活兒,誰也不樂意接手。
春簡來辦公室後,張淮秋端起保溫杯輕呷一口,隨口問:“春老師最近身體怎麼樣?”
忽然提到自己姥爺,春簡稍有一愣,“挺好的。”
張淮秋微微頷首,“你呢?新學校的生活還適應嗎?”
春簡蜷起手指默默摳搓袖口,垂眼微不可聞地嗯了聲。
張淮秋頓了頓,溫聲笑說:“行,學習上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可以隨時跟老師反映啊。那把習題冊拿出來吧,我給你講兩道錯題。”
春簡滯了會兒,沉默地把皺巴巴的習題冊放到他辦公桌上。
張淮秋翻到習題冊今天批改的那一頁,摸了摸凹凸不平的書頁,循循善誘地問:“這習題冊是怎麼回事?”
“對不起,張老師……”春簡歉聲囁嚅,“放課桌上,昨天晚上放課桌上忘了關窗戶,下了好大的雨……”
“沒事兒,下次注意,等會兒把這本新的拿去。”張淮秋聽罷不再多問,開始給她講錯題。
沒多時,門口傳來一陣火急火燎的腳步聲。老師領著學生,一前一後闖進來。
“張老師,張老師!葛越越是不是你們班上的?”那老師徑自走向張淮秋。
“是啊,怎麼了?”張淮秋抬眼,見對方麵露急色,似有要事要說。
“就先講到這裡吧,有什麼不懂的隨時來問我。”張淮秋把新習題冊和舊的一並遞給春簡。
“好。”春簡抱著兩本習題冊讓道,側身,肩膀猝不及防與人撞了下。
“不好意思。”
清冽如春霧的嗓音在頭頂響起,莫名感到幾分耳熟,春簡抬眼輕道:“沒事。”
話音未落,對上少年一張漫不經心噙笑的臉。
春簡眸色微詫,同樣,在對方的神情裡捕捉到一絲訝意。
“還在這嬉皮笑臉的,周子祈,趕緊給我過來!”
*
春簡思緒飄飛著離開了辦公室。
剛剛那個男生她應當見過,前天傍晚,就在家前門臨街的巷子。
她臥室的窗戶正對著前街長巷。那天窗外大雨磅礴,絮絮的風裹著潮潤雨氣間縷吹著,將人聲與雜音陸陸續續送進來。
一盞昏朦路燈在風雨裡搖曳,對麵鄰居老屋的廊簷半遮,光影裁出少年的隱約身形。
“你他媽再說一遍?”清沉的男聲模糊在雨聲裡,簡而緩,怒意不顯。
甚至從始至終是笑著的,那聲調懶洋洋的——卻分明可以讓人感覺到,笑意裡的不寒而栗。
他旁邊應該還站著一個人,外罩黎中校服外套,裡麵是件灰色衛衣,衛衣帽子兜頭上,匿在角落裡。
少年微微僂著背,氣定神閒地拽住那人的衣領,出聲警告。
那會兒她正乾嘛來著?
她正在給媽媽錄製慶賀的視頻。DV機剛啟動沒多久,窗外樓下就傳來了異動。
那天是她的生日。
*
“你看看這幾張照片。”
楊建川一臉凝重,把手機裡的照片調出來,遞給張淮秋看。
“葛越越?”張淮秋飛速掃視完照片,眉宇一蹙,瞥向周子祈。
周子祈攤手聳肩,無奈笑說:“二位老師,現在網絡上什麼牛鬼蛇神都有,給女生造黃謠,張口就來,影響多不好啊。”
楊建川睨他:“把自己摘這麼乾淨,你就這麼清白?”
周子祈麵不改色:“清清白白童叟無欺冰清玉潔一片冰心在玉壺。”
“……彆跟我貧。”楊建川沒好氣笑罵。
周子祈好笑地說:“這種離譜的造謠你也信啊老楊,你稍微用腳趾頭想想——”
楊建川摁住突突直跳的額角,瞪他。
周子祈沒事人一般,笑眯眯改口:“我的,我的,老楊勞煩您用我的腳趾頭想想,我和葛越越什麼關係?我隻能說,是哪個沒安好心的人想搞我。”
楊建川自然知道他幾個意思,但沒應聲,顧自轉頭和張淮秋攀談起來。二人絮絮叨叨半天,讓張淮秋了解清楚什麼情況後,才帶著乾站得一臉百無聊賴的周子祈離開。
走廊裡,楊建川疾步匆匆,頭疼欲裂。
“真沒打架?”
“沒有。”周子祈旋即露出一副純良笑容,豎起四指發誓,“老楊,你了解我的,我叛逆期早八百年前就過了。”
“那網上一堆指認你的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