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嶺說的是真的。
虞歡一直被他背著跑出去老遠,耳邊聽到的隻有他們幾人的呼吸聲和跑動聲。
她不敢鬆懈,始終關注著身後,試圖給沈嶺他們放哨。
心裡也做好了打算,一旦她發現有可疑的影子出現,就立刻告訴沈嶺,讓他們有所應對。
不過身後始終靜靜地,黑夜下的曠野裡隻有奔跑時帶起的風聲。
與剛入秋尚還帶著暖意的京師不同,邊鎮秋夜的晚風涼意襲人,而四下無人的曠野無疑是加重了這股涼意。
起先虞歡還因為緊張,暫時察覺不到這些變化;
後來也許是因為夜色更加的黑,四周更加的靜,又或許是想象中的追兵遲遲沒出現,消解了那些緊繃起來的不安,她漸漸就開始覺得冷。
白日出門時頭頂豔陽,秋老虎又格外毒辣,是以雲清為她準備的衣裳也多是輕薄的縠衫。
這會兒風從衣料的經緯間穿過,全無保留的灌了她一身的涼氣,唯有與沈嶺挨著處源源不斷的傳遞來暖意,她不由自主的緊貼著沈嶺的後背,摟著他脖子的手臂也跟著收緊。
仿佛隻要她貼的緊,她就能抵禦住邊鎮秋夜的寒涼。
“喂……”
直到她聽見沈嶺似乎是從齒關間擠出來的聲音,“你快把老子勒死了……”
她忙不迭鬆開一些。
恰在這時,吹來一股風,她寬大的衣袖瞬間被風揚起,倏地蒙上沈嶺的臉。
沈嶺隻來得及看到視線中瞬間起了一層紗霧,撲在臉上,讓他覺得臉上發癢,同時雜亂的乾擾著他的視野。
這一下來得突然,他來不及反應那是什麼,又空不出手來,隻能無奈動嘴,“你們誰來搭把手,把老子臉上這玩意兒拿下去……”
“抱、抱歉!”
虞歡又手忙腳亂的繼續收回自己的袖子。
而後把衣袖仔細的收攏,抓緊在手心裡,重新規規矩矩的趴在沈嶺的背上,由他背著自己繼續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在她不止一次覺得自己快要勾不住沈嶺的脖子,馬上就要墜到地上時,眼前終於出現了武承鎮的城牆。
但這會兒已經是深夜,城門緊閉,隻有城頭處亮起幾簇燈火,是為守城的士卒照明所用。
“城門關了,我們要怎麼進城?”虞歡趴在沈嶺的背上,小聲的在他耳邊問。
沈嶺似乎沒打算進城,與同伴在路上折了個方向,來到一處很是簡陋的小院子裡。
這座小院子似乎是臨時歇腳的地方。
說是院子,其實也不過幾步路深,周圍紮著籬笆牆,從外麵看,裡麵的場景一覽無餘。
借著月光,虞歡看到院子裡堆著些柴火,唯一的一間屋子也極小,大概隻夠一個人日常起居。
沈嶺的同伴當中個子最矮的那個小郎君先走進院子,幾步走到門前,推開門。
屋子裡麵黑洞洞的,月光照在門口,露出裡麵的些許布局。
裡麵似乎很空,她隻看到一張孤零零的木桌。
沈嶺隨後走進去,矮身將她放下,又一指桌邊的長條凳子,“你先去那兒坐下歇歇。”
屋子裡的確簡陋的隻有一張木桌和幾條長凳。
虞歡摸黑走到桌邊,揀了最外側的長凳坐下。
沈嶺隨後從懷中掏出打火石,點亮了桌上的蠟燭。
一簇幽光弱弱的照著屋內,風從外麵灌進來,惹得燭火不斷跳躍。
蠟燭燃燒時發出的滋滋的聲音跟著響起,隨即飄出一股難聞的煙味兒。
虞歡儘量忽視掉屋子裡的這些煙味兒,和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腥味兒,目光隻落在沈嶺身上。
借著一點兒微弱的燭光,她見沈嶺拽住袖子往臉上擦拭了幾下,應該是被這一路的奔走累出了汗,麵上有些潮紅,目光卻亮得像星子。
她看著看著,就想,大概也隻有眼前這樣的沈嶺,在身處劣勢時仍頑強的像能隨時隨風而起的野草,才能長成後來雄踞一方霸主吧!
思緒正飄忽著,忽然又聽到一串腳步聲響起。
向門口去看,是沈嶺的同伴們從院子裡抱了木柴進來,擱在屋中空地處用石頭壘出的一個灶坑裡。
虞歡注意到,是那個子最矮的小郎君生起的火。
他先是拿幾根木柴搭出一個形狀,隨手抓了些細碎的枯枝引燃放進木柴之中,然後鼓著兩腮朝枯枝之間猛吹幾口氣。
等火勢一起,火舌舔上木柴,篝火也算是點燃了。
篝火一被點燃,屋子裡瞬間就變亮了許多。
這時候才注意到,篝火堆旁邊還擱著些用油紙墊著的血淋淋的東西,其中有些支起來的東西,好像是骨架子。
想來她先前聞到的那些血腥氣,就是這些東西發出的。
這些場景,虞歡都是第一次見,神情間不免帶出好奇來。
她這幅樣子落在沈嶺的眼中,就更像剛出生、對周圍的一切都無比好奇的小羊羔了。
同時又探究似的看著她,暗道,這小女郎經曆了這麼多事兒,竟然不哭不鬨,除了讓她從窗邊往下跳的時候,看出她麵上有害怕的意思,到這會兒已經像個沒事人了。
由此更加肯定,她一定是見慣了各種大場麵,家中背景非富即貴!
跟著又湧起一股悵然來。
他打交道過的人不少,非常肯定絕沒有和她這樣的貴人接觸過,之前在集市口的情形,八成是她記錯了人。
但心中還是好奇,她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把彆人記錯成了他的名字的?
沒影兒的事兒想了也是白想,他不再糾結這些,對她說,“今晚肯定是進不了城了,等會兒東西烤好了,你也吃些,多少墊墊肚子。”
之後想起什麼,“我先給你弄碗水喝。”
周圍沒有挖水井,這裡也不過是他們平時出城打獵暫時歇腳的地方,帶來的就隻有水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