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嶺摘下牆上掛著的水囊,拔下瓶塞,快要遞給虞歡時,頓了一頓,然後問虞歡,“你還有帕子嗎?”
虞歡不解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隨即想到,之前他接住自己時,在地上護著自己滾了幾圈,或許是那時候受了傷,現在有機會了,打算處理下傷口。
便取出絹帕,遞給他。
然而沈嶺接過絹帕以後,看都沒看,直接拿去擦起了水囊的囊嘴兒。
擦了幾下,覺得擦乾淨了,才把水囊重新遞給她,“沒有碗,你湊合著喝吧。”
虞歡接過水囊,道了謝。
原來他是擔心自己嫌臟,這才朝自己要帕子。
篝火那頭的小郎君們這時候叫起沈嶺來,“沈嶺,火點好了,你帶她一起過來烤火啊。”
沈嶺揮揮手,“知道了,”又說,“你們渴的話就拿那個水囊喝水吧,這個給客人。”
“好嘞,”那個嗓音粗嘎的小郎君接道,“跑這一路我也是真渴了,我就不和你們客氣了啊,我先喝。”
“你快點兒,我也渴著呢!”又有人著急起來。
幾個人你催我搶,輪番抱起水囊喝水解渴。
虞歡也跟著沈嶺走到篝火堆邊,坐下來烤火。
篝火上方架著一個簡易的烤架,烤架上搭著幾根沒有剃乾淨肉的骨頭。
沈嶺幾人手腳麻利的把零散的肉和內臟等物拿簽子串起,同樣放到烤架上。
火光把坐在四周的人的臉都映得又亮又黃,虞歡無事可做,就開始看另外三人的長相。
坐在沈嶺旁邊的那個小郎君長得憨憨的,雖然身量還沒有長開,但看上去格外的敦實;
再旁邊坐的是之前生火的那個最矮的小郎君,看上去要比沈嶺他們小很多,如今還是一團孩子模樣;
坐在她對麵的小郎君則是天生一張俊秀笑臉,眉目看上去也深邃得多,似有胡人血統。他衣服上的補丁和沈嶺他們不同,每一塊補丁都被裁剪成了各種動物的模樣,帶著十足的巧思。
看起來,似乎都是有趣的人。
等待肉熟的時間漫長又無聊,對麵那個對誰都是一副笑臉的小郎君當先起了話頭兒。
他一開口,變聲期粗嘎的嗓音就充斥整個屋子,刮著耳膜,但卻沒有一個人因此而皺眉頭。
“妹子沒在這種地方過過夜吧?你彆怕,這裡雖然看著烏漆嘛黑的,但絕對沒有野獸敢來,等明兒天一亮,城門一開,我們就送你回城找家人。”
“還沒有謝過幾位小英雄的相救之恩。”虞歡說著就要起身向幾人行禮。
“哎!不用不用,不用這麼客氣,”那小郎君連連擺手,“你之前不是也救……過沈嶺嘛……”
他似乎還有些不太習慣這幅說辭,中途不小心卡了詞兒,很快給自己找補回來,“我們現在也算是過命的交情啦,還談什麼謝不謝的。你說是吧,沈嶺?”
他說著話,朝沈嶺擠了擠眼睛。
“肉要糊了。”沈嶺冷不丁出聲。
“誒呦天哪!”
那小郎君連忙低頭看了一眼,忙不迭把手裡烤著的肉翻了個麵兒,“還好還好,還好你提醒的快。”
沈嶺接著看向虞歡,“給你介紹一下,他叫蘭執。”
先前那小郎君揮舞了一下手裡烤著的肉,“以後叫蘭阿兄就成。”
“他叫盧虎,”沈嶺拍了拍旁邊坐著的憨壯小郎君,又往旁邊一指,“那是盧虎的弟弟,叫盧豹。”
虞歡將這些人的名字在心中一一對應一遍,知道他們都是後來跟在沈嶺左右的心腹將領。
她那時候已經習慣了把自己關在深宅裡,京中那些貴婦人辦什麼宴席,出於麵子都會給她遞請帖,她卻甚少會接了請帖去赴宴;
與沈嶺成婚以後,也從未見過與他交情甚篤的兄弟,至多不過是兩人日常閒聊時,聽沈嶺說起身邊的人,耳熟幾個名字。
如今看著這些少年人,心中便有些感慨。
他們都是苦出身,大概和沈嶺一樣,都是在欺淩之中長大,但他們日後卻都能有那般成就,大概就是書中說的“天降大任於是人,必先苦其心誌[1]”。
沈嶺看她一直沒開口,隻當她是在心中默記幾人的名字,怕她太有壓力,便笑道,“不過以後你應該也不會再見到他們了,名字什麼的也不用專門去記,你就記他們都是‘好人’。”
“這可不對,好人也想有個名字,”蘭執難得較真,手裡翻著烤肉,笑眯眯對虞歡道,“妹子,你隻要記得我是蘭阿兄就行。”
“那你都這麼說了,我也得說,”盧虎不甘示弱,“妹子啊,我是盧阿兄。”
“那我、我是盧二兄!”盧豹也急了,搶著強調。
“你是哪門子的什麼盧二兄,”蘭執笑話他,“說不定妹子的年紀比你大,你是盧老弟!”
“我是盧二兄!”
“盧老弟~”
“盧、二、兄!!”
一大一小隔著篝火和烤肉吵吵嚷嚷,扯著一個稱呼來來回回的爭個不休。
小小的屋子裡立刻就被“盧二兄”和“盧老弟”填滿,旁人想中途插話打斷他們,竟然都找不到下口的時機。
最後還是沈嶺壓著他們兩個爭論的尾音,使出殺手鐧:
“我看肉都烤好了吧,你們不急著吃的話,乾脆先去旁邊爭論出個輸贏,然後再來吃?”
聒噪的爭論一下子停止,果然就看到烤架上已經烤的滋滋流油的食物,肉香飄出來,隱約還帶了點兒煙火的焦氣。
“吃完再和你爭!”盧豹的好勝心短暫的被吃的壓下去。
“這個是我們昨天剛打回來的鹿,”沈嶺看虞歡一直沒有上手去拿,料想她素日對吃食比較講究,專門解釋道,“鹿皮鹿角和整塊肉之類的好東西,都趕早集賣出去換錢了,剩下的這些邊邊角角的碎肉骨頭什麼的,我們就自己留著吃,都是乾淨的,你放心吃吧。”
沈嶺這邊說著話,蘭執幾個早已經迫不及待的上手大抓特抓。
他們吃飯的速度快,拿肉的速度跟著也快,沒一會兒功夫,烤架上的東西就少了大半。
虞歡從沒見過這種吃飯像打仗的陣勢,瞬間愣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