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焉知他不是英雄?”……(2 / 2)

就見蘭執自己獨占一條長凳,翹起一條腿搭在上麵,他原本正將目光落在那些喜服的刺繡上,聽到這話,一臉嫌棄的抬起頭,看著盧豹,“你這問法,就連府衙裡的戶曹都不會這麼問,我要是沈嶺,我就不告訴你。”

“那還能怎麼問?”盧豹想不通。

蘭執清了清嗓子,還特地把支在長凳上的那條腿放下來,坐直了身子,煞有介事地道,“這裡麵可是有學問的,你得這麼說——”

沈嶺在裡麵聽著外麵幾人的對話,思緒慢慢飄遠。

她說自己名喚王琅,一直住在富庶的琅琊。

她家中是商戶,當初來武承鎮,也是因為她父親要到附近去做一筆生意,順路在附近考察一番。

她同他說,隻因家中生意越做越大,到後來竟引來了族中覬覦,她父親被族人暗害,自此下落不明;那些人擔心事情敗露,還要對她下手,幸得家中忠仆掩護,她才能僥幸逃脫。

她不甘心家業就此落在旁人之手,立誓要代父奪回來。然而以她一人之力,又難以與他們抗衡,隻能迂回圖之。

想到這裡,沈嶺有些惆悵的想:

如果不是她家中突逢巨變,她是怎麼也不會再出現在武承鎮這種邊陲小鎮的吧。

其實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答應她。

隻是覺得,像她那般美好的女子,不該遭遇那等飛來橫禍。

她的家業被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搶了,她一人之力微薄,需要一個幫手,那他就幫她完成心願。

她需要一個掩人耳目的身份,借成親當掩護,那他就配合她。

至於這些因由,也不必對旁人說,他隻要自己心裡清楚,他認她這個朋友,朋友有難,他自然要全力相助!

“……沈嶺!沈嶺啊!”

蘭執又在簾子外麵鬼叫,“你是高興得聾了嗎?什麼都聽不見了嗎?”

沈嶺回過神,又見給他量尺寸的店老板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伸手指了指簾子外頭,還專門加大了點兒音量,放慢了些語速,看起來,就像是在幫助像他這種因為即將成親而歡喜傻了的新郎官,理解話裡的意思。

店老板對他重複,“尺寸已經量好了,外麵那幾位郎君是在問你,什麼時候出去?”

沈嶺下意識看向店老板用來記錄尺寸的簿子,“這麼快就量好了?”

“小沈郎君,”店老板看起來更加無奈了,“早就量好了,你還是快出去看看要改哪一套吧。”

在成衣的基礎上重新改尺寸,雖然簡單,但也耗時,等到最後全都定下來,也過去了小半天。

出來時已是午後,幾個人隨便找了一處小食攤,要了幾樣東西。

吃飯的時候,沈嶺將他們想知道的事,揀了幾句簡單的說了。

“原來她竟然是當年那個妹子……”

盧虎震驚的連眼睛都睜大了一圈,雖然當年那件事距離現在已經過去許久,他也差不多忘記了那個小女郎的模樣,但那件事卻始終記在心裡。

如果不是那個小女郎專程追去縣衙,當麵證實他們的清白,使縣令改了主意,讓他們協助府衙捉拿拐子,他們後來也抓不到那群可惡的拐子,讓鎮上重歸平靜。

“天哪,那可是烏騅馬啊……”

蘭執在最初感慨過造化弄人以後,又把重點落在了這一大份資產上麵,“沈嶺,你上輩子究竟做了多少好事兒,如今才能等到這麼好的媳婦!你現在又有宅子又有馬,也算是鎮子上的富戶了,哪天等皮保貴蹬了腿兒,他那個位置,保準兒得你來坐!”

“我支持沈阿兄當隊主!”盧豹跟著道,“沈阿兄的為人,我們都是知道的,跟著沈阿兄混,肯定有好果子吃!”

沈嶺抬手就給了盧豹一個栗暴,“好果子吃?那話是這麼用的嗎?”

之後又正色道,“你們都聽好了啊,宅子和馬那都是人家的,我隻是沾了點兒光,你們嘴裡都給我有個把門兒的,彆出去給老子胡說。”

“知道、知道,”蘭執端起麵湯碗,和沈嶺端著的那碗碰了碰,“新郎官,等成親以後,可彆忘了我們這群兄弟啊。”

“少放屁。”沈嶺拿麵湯碗撞回去。

兩隻粗瓷碗“砰”的一下撞在一起,麵湯與麵湯濺到一起,倒是濺出了濁酒的架勢。

蘭執端著手裡的麵湯碗,神色突然變得極其複雜,嘴角還抽搐兩下,隻覺得眼眶發酸。

“真他娘的怪!”

他笑罵一聲,“你隻是要成親了,又不是再也不出來了,老子為什麼突然這麼想哭?”

……

小食攤上推碗換碗,承華宮裡又是另一番景象。

置辦的東西都已經收進了新賃的宅子,如今那邊的事宜是雲青和沈家大娘在一起操持。

雲竹捧著一身新改好的喜服進來,麵上雖帶著喜色,更多的卻是籠著的一層憂色。

“怎麼了?”虞歡見狀,問。

“這些對公主來說,太寒酸了。”

“不過是權宜而已,”虞歡將喜服拿過來,展開,露出上麵繡著的一小片鴛鴦,她以指腹在上麵輕撫幾下,“這繡的不是也很好看嗎。”

雲竹還是覺得難過,她回想起這一路的艱險,還有離宮時,宮中那地獄一般的情形,隻覺得從前的種種如夢。

“公主本該嫁給一位蓋世英雄的——”

大燕的琅琊公主,曾以巾幗之身,品評天下之士。

若招駙馬,自是當世豪傑,又豈是那等鄉野凡夫所能及?

然而虞歡卻不以為意,隻看著針腳雖粗,但同樣用心的繡紋,記憶裡跟著浮起一幕,是當初沈嶺在平息京中叛亂,獲封高位後,踩著一路明刀暗箭,仍談笑自若的樣子。

“焉知他不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