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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正在經曆暴雨的夜晚。
暴雨密集砸在車身上發出令人心煩的響聲,而車廂內異常安靜,正在開車的由紀抬了抬眼睛,目光落在後視鏡中後排坐著的人身上。
後排單獨坐著一個年輕女性,她整個人異常瘦弱,初夏的夜晚被暴雨淋澆後熱氣消散的一乾二淨,她的肩上仍舊披著件羊絨開衫,此刻正合著眼安靜的靠坐在後排車座內。
這是由紀的雇主,賀蘭月。
原本賀蘭月是不出門的,但今天是特彆的日子。
今天是她母親的生日,自從失明後便很少出門的賀蘭月在由紀的幫助下走出家中的海棠灣,前往療養院看望自己的母親。
可惜,今天的天氣並不適合出門。
大約是意識到汽車停留的時間太久了,一直閉眼假寐的賀蘭月慢慢睜開眼,她有一雙溫柔似晚月的眼睛,可惜雙眸無神,在她的眼眸中無法留下任何一道影子。
“怎麼了?”賀蘭月問。
聽到她的聲音,由紀從回憶中回神,輕聲回答她:“雨太大了,暫時走不了。”
由紀的目光不由的緊緊盯著後視鏡中的賀蘭月,看見她抿著嘴唇,文弱的臉上閃過厭煩的神色。
車廂內再次安靜了會,才聽到賀蘭月說:“那怎麼辦呢?”
由賀蘭月提出的疑問句讓由紀忍不住心一動,她忍耐著那種閃爍著的激動,儘量以平時的語氣說:“前麵有個酒店,不然我們留一夜?”
由紀看似把選擇權留給賀蘭月。
又過了幾秒,果不其然她聽到賀蘭月說:“那好吧。”
即使是現在的賀蘭月骨子裡仍舊留著一份體貼,對此由紀忍不住彎唇一笑。
再一次試圖啟動汽車,車子緩慢的在暴雨中前進。
在酒店門前停下,由紀停車後下車撐傘到後排車門前,她打開後車座的車門。
雨腳如麻,風立刻卷著暴雨往車廂內刮,雨水打濕了賀蘭月身上的衣服,她略微有些茫然的伸出手。
失明後賀蘭月常陷入這種尷尬之中,因為討厭這種尷尬無助的狀態,賀蘭月便長久的獨自呆在海棠灣中,選擇再也不見外人。
但眼下賀蘭月隻能下車,好在由紀非常細心,扶著她的手,半擁半攬的將賀蘭月帶往酒店。
賀蘭月非常討厭自己這種需要被幫助的時候,於是一路上都保持著一言不發的狀態。
今晚的由紀似乎帶有某種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激動,導致她沒精力關注賀蘭月的緘默。
賀蘭月什麼都看不到,隻能聽到由紀和酒店前台輕聲的對話。
似乎因為暴雨,酒店空餘的房間不多,賀蘭月在一旁等待,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雨水氣味。
忽然她聽到酒店大門好像被推開,更迅捷的潮濕雨水撲麵而來,推門進來的人腳步很輕,賀蘭月下意識的偏頭看過去。
可她的視野中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
“可以了,走吧。”由紀靠近她,輕輕的扶住她的小臂。
“嗯。”賀蘭月說。那突然而來的冷風令她感到身體上有些不舒服,她自覺有些發熱的跡象。
這個酒店大概是非常普通的快捷酒店,因為賀蘭月一坐下就聞到房間的氣味不算太好聞。
由紀幫她換下鞋子,找浴巾給她,然後幫忙放熱水,一邊做事的同時一邊安慰她:“忍耐一下,等明天雨停了我們就離開這裡。”
賀蘭月對她的安慰沒有回應,隻是在要被由紀扶著去洗澡的時候,再次開口:“那你今晚睡在哪裡?”
由紀怔了下,她有些緊張的捏緊手中的浴巾:“我就在隔壁的房間,有事情的話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好。”賀蘭月說。
洗過澡後,由紀拿來了感冒藥給賀蘭月,是衝劑,賀蘭月一飲而儘,她躺在床上,在由紀關上門前,聽到由紀輕聲的說:“晚安。”
“嗯。”賀蘭月閉上眼睛,直到門輕輕被合上的聲音響起,她才有些茫然的睜開眼睛。
時隔一年再次出門,外麵的世界令賀蘭月感覺到恐懼,尤其是不管是睜開眼還是閉上眼的一片黑暗都讓她感覺很不好。
出門前賀蘭月做好了這次見麵的所有可能性的準備,但沒想到母親避而不見,她在療養院內等待多時,直到被雨淋濕臉龐後才被由紀扶著重新上了車。
賀蘭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的人生在去年二十七歲的生日後開始像坍塌的山體一樣迅速解體,先是父母離婚,再是突然不明原因的失明,在一夜之間賀蘭月失去所有能讓她感覺幸福的人和事情。
可這發生的一切都讓賀蘭月異常無措,她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是否她無意之間的舉動得罪神明後,才讓神明收回她所擁有的一切。
命運惡意的玩弄讓賀蘭月不止一次產生離開的想法。
以前最討厭的念頭一次又一次的占據賀蘭月的大腦,直到今晚占據頂峰。
可賀蘭月討厭這個氣味難聞的房間,她決定等回到自己的房子裡要坐在陽光燦爛的花房裡結束這奇怪而諷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