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萊趕忙閉上眼,調整呼吸頻率,看上去好像真的睡著了。
她感到沈驍停在距離她一米左右的位置,蹲下身,低聲說:“看來白天不夠累,還有心思裝睡。”
江萊沒動窩。
沈驍也不著急,像是認定她能聽見:“你再不睡,我都受不住了,整整七天,你可真能熬啊。”
江萊閉著眼,心裡已經把沈驍罵了一百遍:好意思說我?誰熬了七個晚上盯著我?熬鷹呢?
沈驍看江萊不打算睜眼,點頭道:“來,我看你能裝多久。”
話音剛落下,窸窸窣窣的沙沙聲便傳入江萊耳中,像鉛筆在紙上輕輕劃過,又像指腹在皮麵上溫柔摩挲。
江萊太熟悉這個聲音了。
曾經有無數個夜晚,她都伴著這種沙沙聲入眠,不用睜眼都能勾畫出聲音來源。
她完美演繹的呼吸頻率被這個聲音打亂,停滯了足足一秒——旁人或許看不出,但獵隼隊長一定能察覺。
“演不下去了。”江萊心想,索性不再裝,一骨碌翻身坐起來,平視沈驍。
篝火的暖光在沈驍身後暈開,他近在咫尺,席地而坐,低著頭,表情專注,視線落在兩手間:一手是刻刀,一手是墊著硬物的棕色皮革,刻刀像筆一樣靈活,在厚皮表麵留下刀線,雕刻出纖細流暢的花紋,發出溫柔的沙沙聲。
江萊不熟悉沈驍的長相,他的身形也與十七年前的少年相差甚遠,但當沙沙聲響起的一瞬,江萊的心裡還是泛起一絲眷戀。
僅有一瞬而已。
“十七年前,春來就死了。”她敲打自己,然後迅速把情感從眼前的場景中抽離,換上臨時隊員的麵具,等待著獵隼隊長發話。
沈驍沒說話,甚至頭都沒抬一下。
時間過去八分鐘。
沈驍像是忘記江萊的存在,隻有手下皮革上的花紋逐漸豐滿。
時間過去十七分鐘二十四秒。
驚蟄開始吧唧嘴,不知道做了什麼美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江萊已經懶得數了。
當樹洞裡響起第四種節奏的鼾聲時,沈驍終於舍得開口說話:“為什麼躲著我?”
江萊早在心裡模擬過獵隼隊長一百問,她胸有成竹,相信自己不會答錯。
但題庫裡沒有這道題。
見江萊沒反應,沈驍把刻刀和皮革放在一邊,抬起頭,兩人對視。
“換個問法,”他說,“離開獵隼後,你什麼打算?”
“前腳還假裝誠意的邀人當隊醫,後腳就變臉想趕我走了,”江萊笑,“沈隊長真是反複無常。”
“沒想趕你,我希望你留下,”沈驍頓了頓,“你可以信任我。”
“嘴巴一張一合就信任了?沈隊長,提醒你一下,我們才認識一周,”江萊說,“連熟人都算不上。”
“既然如此,你當初為什麼願意跟我走?”沈驍問。
“你先邀我的啊。”江萊頂著一張無辜臉。
“…誰邀你都會答應?”
“那不會,我要求很高的,首先得認路吧,不然怎麼帶我去曙光?其次嗎,實力不能太差,冰霜密林可不是過家家,最後呢,長相要過關,好看的皮囊能緩解趕路的疲憊,以上三條,沈隊長你剛好都符合,我沒有理由不答應。”
沈驍不動聲色:“聽上去,很了解我?”
“了解談不上,隻是在報紙上看到過一些消息,當年子母樹附近泥沼怪作亂,很久都沒有小隊能拿下,高額懸賞在報紙上少說掛了幾個月,最後被初出茅廬的獵隼小隊解決,沈隊長一夜成名,從此成了各大報紙的常客,戰績耀眼的很。”江萊像是隨意地伸出手,軟軟搭在沈驍膝蓋上。
沈驍身體一僵。
江萊捕捉到沈驍的反應,很是滿意當下的發展,隻要能讓沈驍卸下防備心,哪怕隻有一秒鐘,她也有機會下手開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