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鈺時眸光微動,麵色沉靜審視著她。
女孩子泰然自若,從容仰頭直視他,嘴裡說著近似表白的蜜語,雙眸卻如山野深林中泉湧的石潭,澄澈見底。
勾人媚意信手拈來,卻毫不損眼尾眉梢間的清透純稚。
她清楚知曉自己在男人麵前的優勢。
宋晚煙細細辨彆裴鈺時的神色,心跳悄悄急促。
他沒反應,隻是好整以暇坐在原處看她,她便試探著更近一點。
這幾日手串保管在她這裡,但他身上依舊有清涼沉冷的伽南香氣。
或許是衣服被仔細熏過,或許是經年累月的殘留,並不像一些香調會讓人暈香,相反沁人心脾,神魂都隨之清醒安寧下來。
幾次見麵,她本以為他像宋峰、張展明那些人一樣,嗜煙成癮,但奇怪的是,他身上並沒有那些煙鬼長久被煙草浸透的腥臭,隻是沾染了草木淡淡的辛辣香氣,平添一絲放浪。
煙草的不羈與佛香的恭謹錯雜交融著,一如她對他最初的印象。
格外矛盾。
身子傾近,有幾縷不聽話的頭發從後背滑落到男人被西褲包裹的大腿上,隨動作極小幅度搔過。
裴鈺時斂眸,忽然開口,透著幾分玩味:“以身相許?宋影後不怕我家祖宗從墳裡爬出來卡你脖子?”
宋晚煙下意識顫了顫,回想自己說過的話,一時間也沒心思想什麼風花雪月,心裡一虛,眼眸可憐巴巴地耷下。
那雖不是她的本意,但畢竟從她嘴裡說出來了,說的話也終究太過冒犯。
隨口一句戲謔竟真引得女孩子生出歉疚,裴鈺時一時不知該笑她天真的可愛,還是該誇她有錯肯認。
難得發了善心,裴鈺時將沒吸兩口自然燃儘的煙頭扔掉碾滅,又從盒裡抽出一根,撥開打火機,一麵輕描淡寫隨口安撫:
“軍閥混戰割據時期立起來的牌匾,即便沒沾什麼傷天害理的東西,也算不上值得被尊敬的英雄,也就現在仗著時間久了捯飭出點好名聲。真被刨了墳,他們還有臉違規出來成精不成。”
宋晚煙鬆懈神經,免不住抿唇一笑,又急忙繃緊嘴角。
隻是她更有些看不懂他了。
哪有這麼說自家祖宗的人,一副混不吝的痞相。
難道真被江媛那小姑娘說著了,這位裴家出來的二少爺,天生親民好脾性不成?
宋晚煙向前傾著,似是有小半身子都落在他懷裡。
裴鈺時毫不在意,任由她試探,薄唇叼住煙,食指扣住領帶結稍稍扯鬆,懶著腔子哂笑:
“幾個骨灰都爛乾淨的死人也能嚇到。這不是得罪我的話都敢一句句往外冒,現在還敢明目張膽來獻身麼?怎麼看也不像是膽子小的。”
宋晚煙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隻青筋隱隱,骨節分明修長的手上。
這次距離更近了,近到她順著光亮意外發現,他的食指指節處生著一顆並不明顯的小紅痣,隨著手指動作微微搖晃。
宋晚煙不自覺吞咽了下,目光若無其事挪開,重新聚焦到那雙深黑眼眸,嫣然一笑。
正是應著他那句話,膽大妄為又俏皮地笑:“因為我對裴先生一見鐘情、二見傾心呀。所以就算裴先生討厭戲子,討厭我,我也總是要為了愛情努力爭取一下的。”
裴鈺時自小到大收到的表白不計其數,還是第一次遇見她這樣的。
嘴裡說著甜言蜜語,濃情蜜意仿佛他是她唯一摯愛,實際呢?
那雙稚狐般靈動的眸裡,所謂的動情薄的像是一層劣質糯米紙,用手一戳就破,暴露內裡的假模假樣。
怎麼說也是個有名有實的影後,在他麵前倒是連演戲都懶得敷衍一下。
牙齒咬住細煙濾嘴,裴鈺時鬆鬆懶懶倚著秋千架,挾著抹痞勁兒,深深吸了口煙,灰白的煙霧從薄唇中吐出,籠向近在咫尺的柔媚麵容,又四逸散去,似笑非笑:
“喲,我們的宋影後這麼能屈能伸呢?”
一連兩個宋影後叫著,圈裡都不見有幾個這樣的稱呼法,偏偏他自若地喊,怪裡怪氣的厲害,也沒人敢說個二三。
宋晚煙早在生出勾.引裴鈺時的瘋狂念頭時,就已經設想過各種好的壞的後果了。
如今不過是被不痛不癢地陰陽怪氣兩句,甚至內心深處的本能告訴她,他對她,並不像傳言那樣對戲子,以及對她本人,有什麼惡感。
不是往壞的方向發展,那麼其他的都無關緊要。
宋晚煙麵色分毫未動,反而大著膽子湊上前去。
暖黃燈光下,兩人鼻尖幾乎要貼在一起,彼此或輕或淺的呼吸交融糾纏,對視的雙眸模糊倒映出對方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