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洲的懷陵王府設在皇宮的西邊。
林羨玉一路看了好多達官顯貴的府邸,到了懷陵王府門口,臉上笑意頓消,眨了眨眼,難以置信地問:“這就是懷陵王府?”
雖然也是一座規模宏大的王府,有前廳、中堂、後堂共七間,但看著卻樸素陳舊,雖然為了迎接婚禮,王府的人已經在簷下掛了許多紅綢子和紅燈籠增添喜氣,還是遮掩不住門口黯淡的雕花屋簷和斑駁的望柱,隻剩門匾上的“懷陵王府”四個字還能看出金漆。
林羨玉不免有些失望,小聲嘀咕:“怎麼和軍營差不多啊?”
烏力罕剛下馬就聽到林羨玉的嘀咕聲,雖氣上心頭,但他強忍著沒有發作,隻冷哼了一聲,“王府的條件就是如此,自然比不上您的宮殿,公主若是不滿意,大可以住到彆處。”
林羨玉忍不住嗆他:“對不住了,左將軍,我不僅要住在這裡,還要住很久呢!”
“你!”
烏力罕剛想找馬鞭,就聽見林羨玉笑嘻嘻地說:“你的馬鞭被沒收了,看你怎麼辦!”
餘光瞥見赫連洲走過來,烏力罕強壓下怒火,對赫連洲說:“王爺,公主嫌棄王府條件簡陋,說這兒和軍營差不多。”
林羨玉連忙下馬車解釋,“不是,我沒有,他汙蔑我!”
赫連洲抬頭看了眼,像是第一次意識到屋簷的斑駁,又細看了幾眼,但沒說什麼。
“我沒有嫌棄,”林羨玉小聲說:“就是……就是有點……”
他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
赫連洲沒追問,隻說:“我已經讓人把後院收拾乾淨了,你以後就住在那裡。”
“後院?”
正說著,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從府中走出來,穿著深灰色的長袍,一見林羨玉,便要行跪禮,林羨玉忙將他扶起,“免禮免禮。”
老人家躬身行禮,恭敬道:“老奴參見王妃,王妃金安。”
他是第一個衝著林羨玉喊王妃的人,這叫法聽起來實在陌生,在場的人裡除了赫連洲,都有些驚訝。林羨玉更是局促得不知如何是好,連忙往赫連洲身後躲了躲。
烏力罕看到他那副狐狸精的樣子就來氣,扭頭哼了一聲。
赫連洲介紹道:“這是蕭總管,他負責王府裡的所有事,你有什麼需要的,就同他講。”
林羨玉點了點頭。
赫連洲讓蕭總管帶著林羨玉和阿南在府裡逛一圈。
“你不……不陪我嗎?”林羨玉問。
赫連洲皺起眉頭,像是不明白林羨玉為何如此粘人,“我有軍務要處理。”
林羨玉有些失望,“哦。”
蕭總管好像對王妃到來這件事期待已久,林羨玉剛邁進王府大門,他就開始熱情介紹:“王妃,這是王府的前廳。”
林羨玉還沒習慣彆人叫他“王妃”,下意識回頭找赫連洲,可是赫連洲去處理軍務了。
不知緣何,進入北境都城之後,他愈發依賴赫連洲,赫連洲不在時,他就會感到不安。
“王妃請隨老奴從這邊走。”
林羨玉恍然回過神,看到蕭總管站在一條狹長的回廊前,簷柱上的朱漆早已暗淡。
他往前邁了一步,跟上蕭總管。
“王爺生活簡樸,吃穿用度上從不講究,軍營裡什麼樣,回府裡還是什麼樣,每個月的俸祿有一大半都拿出去賑濟災民,所以府裡有些要修繕的地方就一直擱置著,久而久之就顯得簡陋了,還望王妃不要嫌棄,這些日子老奴和府裡的下人們一直在打掃,所有橫梁廊柱都擦了三四遍,都是乾乾淨淨的。”
聽了蕭總管的話,林羨玉為自己在門口說的話而愧疚,他說:“辛苦蕭總管了。”
“王爺軍務繁忙,平日裡很少回來,所以府裡的下人也不多,除了老奴,就隻有四個門房,兩個馬夫,三個廚役,和四個打掃洗衣的雜役,都是在這裡乾了十幾年的老人了。”
阿南脫口而出:“還沒服侍殿下的人多呢。”
蕭總管歎了口氣,“殿下六歲出宮,獨自在王府裡生活,十二歲又去軍營,他習慣了獨來獨往,也不要下人服侍,再加上沒成親……”
林羨玉好奇地問:“他之前為什麼不成親?”
“王爺說未立業便不成家,這可把老奴急壞了,”蕭總管朝林羨玉笑了笑,說:“老奴盼了十年,終於把王妃給盼來了,隻等王妃為王府開枝散葉,到時候王府可就要熱鬨起來了。”
林羨玉:“……”
開枝散葉?我?
一旁的阿南沒憋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蕭總管疑惑:“這是怎麼?”
林羨玉朝阿南使了個眼刀,然後對蕭總管說:“沒什麼,您繼續介紹吧。”
再往前走,蕭總管指著一間屋子說:“這是烏將軍的住處。”
林羨玉驚訝:“他住在王府裡?”
“是,他自幼跟著王爺,一直住在這裡。”
“他父母呢?”
“烏將軍的爹原是王爺的部下,十年前在清剿山匪時以身殉國了,王爺見孩子年幼可憐,便將他帶在身邊,教他騎馬習武。烏將軍從小就崇拜王爺,簡直到了奉若神明的程度,聽不得任何人說王爺的壞話,為了這事,他得罪了不少達官顯貴,但他一點兒都不在乎。”
林羨玉在心裡嗚呼哀哉,和烏力罕同住一個屋簷下,他今後定是沒有好日子過了。
穿過狹長的回廊,蕭總管一路介紹:“前麵是正堂,也是王爺的起居之所,穿過前麵這條路,就是後院了,後院是整個王府裡最寬敞的地方,王爺前日差人送信回來,讓我們將後院裡外打掃乾淨,桌凳和羅床都換了新的。”
林羨玉有些驚訝,“前日?”
“是,”蕭總管笑了笑,說:“雖然老奴不太理解,您為什麼要住到後院,但是既然王爺這樣叮囑了,那我們下人就照辦。”
林羨玉一哂。
餘光一瞥,見到主堂屋後麵有一間小屋子,大門緊鎖,像是塵封已久。
林羨玉問:“那是什麼?”
蕭總管變了臉色,歉色道:“那是王府裡唯一不能進的地方,隻有王爺能進,連老奴和烏將軍都不曾進去過,老奴也不清楚。還請王妃諒解,王妃隻當那間屋子不存在就行了。”
林羨玉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難道藏了奇珍異寶?
正想著,無意踩中鬆動的台階石,差點就要摔倒,幸虧他一把扒住了旁邊的廊柱,才得以站穩,阿南也眼疾手快地從後麵托住他。
蕭總管嚇丟了半條老命,連忙跪下來:“是老奴的過錯,害王妃受了傷。”
林羨玉看著自己的手掌,一時用力,掌心通紅,還微微發熱,疼得他直撇嘴。
阿南心疼他家世子,抱怨道:“總管,台階都成這樣了,還不更換嗎?”
蕭總管說:“老奴這就去想辦法。”
林羨玉本來是要發作的,可看著蕭總管的倉皇樣子,他又不忍心,隻好說:“我沒受傷,蕭總管快起來吧。”
他把手給蕭總管看,“看,沒事的。”
蕭總管這才鬆了口氣,連聲說:“老奴待會兒就找人來修。”
他們走進後院,後院的確是最寬敞的,隻有一間屋子,屋前有一座方亭,亭子裡空無一物,亭子四周儘是荒地。
“原本長了許多雜草,聽聞公主要來,老奴連夜帶人除了草,鋪了碎石子。”
林羨玉小心翼翼地踩著碎石子走到屋前。
這就是他要住的地方麼?
屋子裡的陳設和他預想中一樣簡單。
一張木屏風隔斷內外,外麵有桌有椅,裡麵是一張羅床,上麵鋪了厚厚的褥被,旁邊是一張梳妝台,台上擺了隻銅鏡。
整個王府看不見一點鮮亮的色彩。
林羨玉的心裡不免失望,雖然他沒期待赫連洲的王府像皇庭那般豪華,但作為軍功甚偉的二皇子府邸,起碼應該比都城裡其他達官顯貴的府邸好一倍吧,結果連一半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