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636年,長孫皇後終究還是敵不過病痛的折磨,在這一年的七月崩逝於太極宮立政殿,年三十六歲。太宗悲傷不已,遵從皇後遺願,營山為陵,是為昭陵。縱觀長孫皇後的一生,她與太宗從少年結發,一起互相扶持,走過了二十三載。
長孫皇後和太宗於情伉儷情深,於政相輔相成。卻有一代賢後的美名,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輔政從不乾政。太宗上位前的武德年間,太子齊王與後宮的妃嬪們經常聯合起來在高祖麵前讒害李世民,眼見多次在外征戰的丈夫與皇帝疏遠,是長孫皇後想辦法出麵緩和父子矛盾,彌補丈夫與皇帝的嫌隙,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保全了皇家的和諧,深得皇帝的認可,也為李世民解決了後顧之憂。
在玄武門之變中,長孫皇後和胞兄長孫無忌義無反顧的站在丈夫身後給予支持,親身在現場勉勵將士以表決心。將士們無不感激於長孫的親自看望,因此更加奮發無畏。妻子的生死相隨不離不棄也更加堅定了李世民的選擇,最終玄武門之變以勝利告終。長孫皇後可謂是玄武門之變勝利的關鍵人物。並且在玄武門之變後李世民始終難以越過心中的結,也是長孫皇後對上更加恭孝太上皇李淵,對下訓誡諸子勤儉忌奢侈之風,對外調和勸解李世民和諫臣的關係,尤其是魏征,為皇帝贏得了納諫的民心,這樣慢慢的引導李世民走出心結。
在李世民即位之後,以長孫皇後和胞兄長孫無忌的功勞,李世民幾次都想要授予長孫無忌高官厚祿,卻招到長孫皇後的反對,長孫皇後對外戚之事一直以前代為鑒,不願意家族勢力遍布朝廷,於是長孫無忌辭官僅任開府儀同三司的虛職。主張製約外戚乾政也是長孫皇後的遠見和智慧,一代賢後,實至名歸。
長孫皇後崩逝之後,本就雲詭波譎的朝堂更加暗流湧動了,尤其是身處後宮的四位大妃娘娘,韋貴妃、楊淑妃、陰德妃和燕賢妃,有人心懷期盼,有人惴惴不安,有人野心勃勃,有人無可奈何,隻是眼下皇後剛剛薨逝,也沒有人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提起這件事,沒人會去觸皇帝的黴頭,不然那可真是老壽星上吊——找死了,但是卻擋不住相關的人各懷心思。
沒有人能夠在皇後之位麵前心懷坦蕩,也沒有一個世家認為自己應該在這件事情上置身事外,這是皇後的寶座,是後宮之主的位置,是這個天下的半壁江山,是權勢在朝堂上的絕對保障,一個誕出過皇後的世家和一個沒有誕出過皇後的世家是完全不可相提並論的,沒有誕出過皇後的世家永遠不可能有誕出過皇後世家的超然地位,因為做了皇後你就有可能讓自己的孩子做這天下之主,雖然困難重重,但總是會有那麼一點點可能性的,這樣皇後就能母儀天下,這是女人的願望,世家的願望則是就可以封王封侯,所以在這樣的欲壑之下所有的人都想伸出自己的手,希冀能夠撈回自己想要的東西。
隻是這種事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按照慣例,皇後之位應該在宮中現有的四位大妃娘娘中誕出,四位娘娘稱號順序雖有先後,品級卻不分高低,也就是說四人中的任何一位都有可能成為未來的皇後,這裡麵皇帝本人的選擇是最重要的,但是皇後之位又不僅僅是皇後之位,皇帝也不可能隻是憑借自己的想法就確定皇後之位,不然也難過朝堂上言官這一關,說到底,誰掌控了朝堂誰就有可能在後宮之位爭奪中取得優勢,但另一方麵,誰掌控了後宮之位,誰就能在朝堂中掌握優勢,前殿後宮不可分割。
在這樣的利欲之下,有機會的家族被更加關注,沒有機會的家族則會尋求機遇,各有各的考慮,各有各的憂慮。
右仆射溫彥博的府上,還是跟上次一樣的人,上一次密會的時候都還是憂心忡忡,現在真的是到了最不想看到的局麵,眾人俱是一陣沉默,但還是有人開口問道:“溫大人,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溫彥博歎一口氣道:“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可如何是好?我可是聽說很多人已經開始私下裡謀劃此事了。”
“是啊是啊,我也是聽說了此事馬上就來跟溫大人商議了。”
“溫大人,眼下局勢對於我們可是很不利啊,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嗎?還是說有其他準備?”
“我也不知啊,眼下一片迷霧,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你們說這四位大妃娘娘,萬一走錯一步那可真是滿盤皆輸啊,我隴西世族的大好局麵將毀於一旦,我不敢賭啊。”
“是啊,大人的憂慮也是我等的憂慮,你說這大好局麵怎麼就這樣慘淡轉折呢?”
一人猶豫一下道:“溫大人,不知道那位是個什麼看法?”
幾人相視一看,溫彥博道:“你知道的,皇後娘娘在位時不想外戚勢大,所以請求胞兄辭官,長孫大人也知道娘娘的苦心,自辭官以後便少與我等來往,為了避嫌即便有所接觸也不會參知政事,所以我也不知長孫大人的所思所想啊。”
“這不行啊溫大人,我們這樣做無頭的螞蟻就是坐以待斃啊,我以為大人還是需要多跟長孫大人走動一下,長孫大人執我隴西世族之牛耳,這時候也隻有他能夠帶領我等殺出一條路來了。”
“就這樣決定吧,這幾日我尋機就去拜訪長孫大人,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總要求出個結果來。”
“有勞大人了。”眾人行禮。
另一邊,楊師道也在跟妹妹交談:“這一天到底還是來了,終究還是避不開啊,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楊氏:“可是事情就在眼前了,哥哥總要有所抉擇的。”
“本來按照我們的想法保持現狀是最好的結果,也符合我們低調處事的原則,但我最近得到消息,有很多人已經開始私下勾連尋求盟友了。”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麼,誰能抵抗皇後之位的誘惑呢?這可是能名留青史的,所以哥哥認為最終會花落誰家呢?四位大妃娘娘。”
“明麵上是四位大妃娘娘在角逐後位,其實我認為隻有兩位有入局的資格。淑妃娘娘代表了我們楊氏,看似在選擇中,實則已經退出了這次的棋局,一旦不知深淺的介入競爭,恐怕第一時間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啊,畢竟沒人喜歡看到一個失敗者重新崛起,再者,就算是皇上恐怕也不會想我們楊氏持續壯大的,所以我們退場是唯一的選擇,希望不會有人不知死活的去鼓動娘娘。還有就是賢妃娘娘,她是最沒有可能的承繼後位的,一來年紀最小,二是家族相對來說也是最為勢弱的,在朝堂沒有絕對的支持者,所以賢妃娘娘是沒有入局的資格的,這樣四位大妃娘娘裡就隻有韋貴妃和陰德妃兩位娘娘可以作為選項了。”
“陰德妃?韋貴妃?”
“陰德妃,吏部侍郎陰弘智的胞妹,其人在玄武門之變前夕因揭發隱太子昆明湖之變陰謀有功,頗得皇上器重。在皇上即位之後,陰妃得寵被封為德妃,授一品夫人,這樣兩相得益陰弘智在朝堂上也可謂是榮寵至極,甚至可以跟長孫無忌分庭抗禮,不少新貴子弟與之交攀,所以在朝中有些聲勢。”
“陰弘智?我記得這個人,士彠之前在長安為官時這個人曾經來找過,但是士彠與之並沒有什麼交情。”
“這個人還是有一些眼光和膽略的,而且善於專營投機,知道新貴在朝中勢弱,便早早的倚著德妃的名望聯絡了一批,士彠當年自會被他看在眼裡。”
“哥哥覺得德妃娘娘有可能?”
“妹妹知道何為新貴嗎?”
“知道的哥哥,沒有根基,隻是在開國中略有功績得到獎賞之家,士彠就是這樣的。”
“是啊,新貴,就是沒有根基的新世家,這樣的世家看似一片蓬勃,實則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隻要一個小小的意外就會讓他們數年的努力徒勞無功,正如士彠這樣的,他一旦去世武家便再無希望,所以這樣的世家會有一個同樣的問題,那就是太過急功近利,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位置決定了選擇,在他們的位置他們隻能這樣做,正如我們,在我們的位置,我們退出也是我們沒辦法的選擇,相對來說韋貴妃就不一樣,韋貴妃出身京兆韋氏,哥哥韋挺現任禦史大夫,郡地名門望族,自漢以來族中風流人物不知凡幾,代代都有人在朝中位列公卿,彆說是本朝,就算是在前朝,前前朝都是,即使是南北的百年亂局都一樣巋然屹立不倒,這就是千年世家,哪裡是小門小戶能夠比得了的,譬如我們楊氏,是跟韋氏一樣的千年世家,即使是從皇位上敗退也一樣會存在,但那些新貴呢?一陣風也許就吹散了,這就是有底蘊和沒有底蘊的區彆。”
“所以哥哥認為最終會是韋貴妃娘娘勝出麼?”
“是,德妃娘娘看似勢大,實則沒有根基,哪裡鬥得過那些經年的老狐狸,隻不過虛張聲勢罷了,平時或許可以作威作福,但真的到了這樣的關鍵時刻是沒有多少可以依靠的支持的,勝算不大。”
“哥哥覺得這會是朝中大部分人的看法麼?”
“不會,首先這件事我們不參與,那就沒有利害關係,這就是旁觀者清,其次,如果什麼事情都是看法能夠決定結果的,那就沒有什麼陰謀詭計了,再者,或許陰德妃比之韋貴妃難以獲勝,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韋貴妃做皇後的,就算韋貴妃能夠贏了陰德妃,也有可能做不了皇後,因為這不隻是他們二者的競技場,雖然選項是二人,但參賽者卻不一定就是二人。”
“哥哥之前說不管誰上位對我們來說都不一定是好事?”
“不錯,我們雖然做不了皇後,當然也不希望其他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