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夏公子被這般拒絕,當下臉就有些掛不住了,但他修養應該不錯,仍強笑道:“那至少將在下的心意收下吧。在下真的隻是仰慕令師的才華,家母也很是喜歡昆曲,待令師病愈後,在下還想請令師為家母寫一首賀壽辭,這就當作定金……”
月池仍然搖頭:“這太多了,我唱得曲不值公子這樣打賞。家師也沒有再繼續寫曲的精力……”
沈九娘也是深施一禮,雖然嘴上說得很客氣,可是意思卻是很堅決。她們又不是真的賣唱的,既然實現了目的,現下就是要離開得越快越好,免得節外生枝。因著這個原因,二人都表現出迫切想離開的意思。夏公子身後的幾位年輕人見狀也有些不滿了,其中一個上前來,對月池道:“我表哥明明是一番好意,你們怎麼這個樣子!他都不嫌棄你們了,你還推三阻四的,真是不識抬舉!”
這聲音嬌嫩,甜如浸蜜,月池一怔,自己的手就被人抓起,麵前這人又將那幾兩銀子塞了回來。她不由愕然,情不自禁地抬頭,一下正與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四目相對。這位姑娘瞧著也隻是十幾歲的年紀,生得眉清目秀,十分白淨,隻是不知怎麼的,她先是驚呼一聲,然後掩住口,退後一步,臉不過片刻間就如熟透的桃子一般。咯噔一聲,銀子掉在地上,還滾了好幾周。不過此時已然無人去管了,與她同行之人忙上前扶住她,關切地問她怎麼了。
而月池則立刻低頭,拉著沈九娘拔腿就跑。倆人跑得氣喘籲籲,確定沒人跟上來時方鬆了口氣,慢悠悠地折回臨時租賃的房子中。因名聲太大一直不敢露臉的唐伯虎在屋裡已然等得心急如焚,待她們歸來,忙一麵替她們倒茶,一麵關心道:“怎麼樣,沒出什麼事吧?”
沈九娘連茶都來不及喝,就笑得花枝亂顫:“前麵一切正常,隻是後來從天而降一樁紅線,嚇得我們李小相公魂不附體。”
“紅線?”唐伯虎吃了一驚,月池無語道,“沈姨!”
沈九娘繼續笑道:“妾讀《三國演義》時,甄夫人即便披發垢麵,也難掩國色,使得曹丕對其一見傾心。今日這事放在李小相公身上,原來也是適用的,你都塗成這個模樣了,那個小姑娘竟然也對你一見鐘情。”
“什麼!”唐伯虎驚詫萬分,這年頭,女扮男裝的姑娘還能遇到這樣的桃花劫呐,他也開始調侃起來。
月池扶額道:“還是說正事吧。明天見過過雲適之後,我們要往哪裡去。”
唐伯虎想了想道:“還是回蘇州吧,故土難離,葉落歸根。況且,唐某的家族也在那裡,還能替你上族譜與戶籍,給你一個正式的身份。”
月池難得變了顏色:“這、這真的可以嗎?”
唐伯虎笑著點點頭:“族長原先是家父,現在換做了家叔,他亦有功名在身,在本地頗有威望,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而已。”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誰也不想一輩子當黑戶,躲躲藏藏地過日子。她忙對唐伯虎行了一個大禮,唐伯虎扶起她道:“既然叫了我一聲師父,那我也得擔起做師父的責任來。”
這是要正式收下她的意思了?月池心下大喜,又一次跪地敬茶,口稱:“禮不可廢。”唐伯虎見狀,也安然受了她的禮。二人至此真正定下師徒名分。九娘雖然疑惑,但她是個聰慧體貼之人,並沒有直接開口詢問,而是將此事存在心頭。
第二天,過雲適果然帶著他的小夥伴如約而至,應邀現表演一段。因為唐伯虎的演技太差,月池與沈九娘一致決定,還是讓他躲在簾子後麵裝病,隻聽聲辨高下即可。唐伯虎與沈九娘坐在簾內,隻聽外麵絲竹婉轉,聲腔流麗悠揚,直入人心。他們二人都是精通音律之人,一聽便知深淺,當下就滿意點點頭。於是,他們順利地達成協議,一個戲本加上一幅畫換了足足八十兩銀子。
本就有在雲夢樓的鋪墊,再加上過雲適團隊的精彩表演,十日之後,這個以李鳳姐為原型的昆劇就火遍應天府。就連停留此地的戶部府倉大使也去慕名聽戲,在戲場上,替李鳳姐求貞潔牌坊的書信也由店小二遞到了他手中。江南的蝴蝶翅膀微微抖動,即將在京師帶來一場大風暴。